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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只问心

发表于 2024-04-29 22:14:02 来源:滥官污吏网

此情只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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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只问心
  
  第一章
  
  是此情那阳光太明媚
  是那笑容太纯美
  是那一样的风儿温柔拂过
  是那有意无意漫不经心的眼波
  是什么在悄然成长
  在嬉闹里,在争执中
  爱意象阳光下的只问蜻蜓
  伴着青春翩然来临
  
  丰涵高中是一个非常有名的重点高中,已有百年校龄。此情那碧绿如茵的只问大操场、宽宽的此情水泥走道和一排排红白相间的教学楼透露着强烈的现代感,但操场边那座古老的只问大钟楼却依然笨重而威严地站在那里,好象在俯视着学校的此情变迁。校园内有数株十分高大的只问老银杏树,枝干粗大得要两人合抱才行,此情扇形的只问树叶在高高的顶上浓密地生长着,站在树下有种遮天蔽日的此情感觉,树皮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只问皱折和裂纹传递着历史的沧桑。尤其是此情每次上下课时,学校仍然沿用了敲钟的只问老传统,当那宏亮的此情钟声四散传播开时,学校更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历史余韵。历史与现代的完美融合令这所学校越发远近知名,成为无数学生一心向往的殿堂。
  四楼的教室里正在上着一堂物理课。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各式坐标和公式,可是苏语棠的心却已随着那根抛物线飞到了窗外。
  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呀!从四楼的窗口望出去,能看到青青的银杏树叶反射着初夏的阳光,在微风里摇曳出一片闪闪烁烁的金色小亮点,偶尔还有一两只长长尾巴的鸟儿飞过,在这个靠窗的座位,甚至能听到它们悦耳的低语。唉,如果我是那只鸟有多好!语棠悄悄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垮下肩来揉揉眼睛。
  这时候,她的背上忽然被轻轻地戳了一下。语棠悄悄地一侧身,一张小纸条沿着墙递了过来。她微微笑着抿着嘴儿接过来,闻峥那略带着潦草的字迹呈现在眼前:“是不是在想,要是变成一只小鸟该多好?”她的笑意禁不住又加深了。同桌的陈依宁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说:“用心啦!这是明天随堂考的内容耶!”语棠求饶地吐了吐舌头,毕竟物理是她的死门,每次都要依宁施以援手才能低空飞过,好希望早点挨到明年,分到文科班就不必再受这个罪了。一抬头,正赶上老学究的雷达探照灯扫到这个角落,她赶紧坐直了身子,收拾好心情,把那些力呀、角度呀往脑子里灌。
  终于,下课的钟声让大家都得到了解放。陈依宁一边收着文具一边碎碎念着: “你呀,跟物理有仇哪!每次一上物理课就神游去了。小心我下次不拉你!”
  “知我者依宁也!”苏语棠赶紧涎着脸讨好道:“校门口的小店里好象新到了一批青蛙橡皮,很漂亮啦,我们去看看吧!”
  “真的?”陈依宁最爱收集各种各样的橡皮了,立刻拖着她往外走,语棠匆匆回头,向闻峥做了一个笑笑的鬼脸就跑了出去。
  闻峥伸了伸长腿,懒懒地斜靠在后面的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从窗口投出去。不一会儿,苏语棠和陈依宁就手拉着手走过楼下的花坛。穿着鹅黄色小洋装的语棠就象是初夏里新绽放的花朵,及腰的黑发随风轻扬,说不出清新娇美,他的嘴角不由逸出一丝笑容。他早就看见语棠上课时神游窗外,她就那样漫不经心地一手轻支着下巴,微微侧着头,阳光洒在她身上,把她那洁白的手指映成了半透明的玉色,面颊上细细的小茸毛都象敷了层薄薄的金粉,粉红的唇角泛着不知名的笑容,微翘的睫毛下眼神迷迷茫茫的,轻风拂动,一缕细发不时掠过她耳边的一颗小小黑痣。语棠在看着窗外发呆,而他却悄悄在看着她发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苏语棠的身影象这初夏的风一样,占据了他心里那一处温柔的角落。
  闻峥的眉毛又微微苦恼地皱了起来,他抬手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尽管他和苏语棠常常在一起玩,一起闹,彼此相当熟悉,可不知怎么搞的,语棠最喜欢的却是跟他唱反调。明明是闻峥猜着了她的心思,她却总是倔倔地不承认,还要朝反方向走。就是课间他们最喜欢的写写小诗,她都要跟他斗得不亦乐乎。他写首诗赞美落叶,语棠就马上会回一首诗,肯定是把落叶批判得一无是处,然后就是你来我往争执一顿,每次把他气得头顶都快冒烟,语棠却噗哧一笑,再向他做个大鬼脸,让他又气恼又宠爱,说不出话来。他们两个都是校文学社的成员,语棠的文章笔触细腻,行文优美,深得语文老师之心,在学校里素有“才女”之称,现任文学社的副社长,而闻峥的文章则广闻博视,文笔犀利,两人都常在校外的刊物上发表些小文章。可是象这样课间的斗诗之争有时候一天都会发生个两三次,闻峥有一次气坏了,跟同桌邵克明说:“你看她,你看她,还才女呢,我看简直是魔女还差不多!”邵克明却笑道:“欢迎小魔女大战闻峥,我很愿意免费给你们打扫战场哦!”说着一边就笑嘻嘻地接收战果,把两人的斗诗收了去,整理一下去投稿赚外快。留下闻峥无奈地在心底叹气。
  正想得入神,一颗粉笔头忽然扔到闻峥头上,他一抬头,苏语棠正笑盈盈地背着手站在他面前:“想什么呢?四眼峥。”不等他回答,眼中闪过一丝调皮,接着说:“给你带了个兄弟回来,想不想看看?”陈依宁则是在她身后捂着嘴偷偷笑。
  闻峥心底一惊,知道她又有什么鬼点子了,不用说,准又是气他的,还来不及说什么,邵克明和陆子峰立刻伸过头来:“给我瞧瞧,给我瞧瞧!”
  只见苏语棠小心地把右手伸到闻峥面前,她细巧的手指头正拈着一只大蜻蜓:“呶,看它的眼睛,跟你象吧!细长的条儿大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好兄弟哦!不过你呢,顶多只能算是四个眼啦,你的兄弟倒是复眼,加油向它学习哦!”不由分说,就把蜻蜓关到了他的笔盒里。邵克明和陆子峰轰地笑起来,闻峥无可奈何地望着苏语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却已咯咯笑着跑开了。
  闻峥轻轻把蜻蜓拿出来,放在窗台上。蜻蜓振了振翅膀,向着阳光里飞出去。
  一直到放学前,闻峥都闷闷地没有跟苏语棠说话。到自习课上,语棠有点不安了,悄悄跟依宁说:“依宁,你说四眼峥是不是真的生气了?”陈依宁头都没抬一下:“良心不安了?一直都是你在捉弄他的,四眼峥脾气算好的啦,换我的话,早就不理你了,哪等到现在!”“依宁!”苏语棠不依地轻嚷。“好嘛,真惭愧了就跟人家道个歉啦,反正你欠他的道歉多到数不清。”陈依宁调转笔头轻敲了她的手背一记。语棠发愁地揉了揉鬓角,终于写了张纸条递到后面。
  “真生气啦?我跟你闹着玩的。”看着眼前的小纸条,闻峥禁不住微笑起来。其实他并没把她的小恶作剧放在心上,只是今天他的心情飘飘浮浮的,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刚才他可正在想着放学后要去换一副隐形眼镜。语棠的长发在他眼前调皮地甩来甩去,他迅速地写了一张纸条:“我家老屋堤边漂来了很多木排,明天去不去玩?”然后悄悄地伸手一拉语棠的头发。
  “哎哟!”语棠气恼地回过头来:“死四眼峥,干嘛?”
  闻峥笑咪咪地把纸条递给她。语棠给了他一记必杀卫生球,一把将纸条抢过,才扫了一眼,立刻兴奋地张大眼回过头来:“真的?”
  闻峥扬了扬眉毛,语棠冲他皱了皱鼻子:“明天等我们哦。”“依宁,依宁,我们明天有好安排罗!”她迫不及待地告诉好友。
  陈依宁凑过头来一看,苦恼地说:“这么好玩的事,真是不巧哦,我外婆病了,明天要和爸妈去乡下耶!你叫小妤一起去吧。”
  “小妤?她爸妈管得好严格,周末都要在家写功课,哪出得来哦!”苏语棠泄气地说,“看上去,我只能自己去了,混在男生堆里,被我妈知道,又会说我是野丫头。”
  坐在后排的闻峥听着她们俩窃窃私语,若有所思。
  
  第二章
  
  在六月的午后
  我窃得你唇边一吻
  从此将你
  用整颗心珍宠
  而你
  我最珍爱的人儿啊
  你的心中可有我存在
  
  第二天是周末,为了下午去河堤玩,苏语棠一大早就起床做功课了。爸爸苏文赞许地点点头,跟妈妈说:“你瞧,我们小棠开始自己要求上进了,长大了。”张可华可不信自己的女儿会这么爽快就转了性,她伸头向女儿房间看了一眼,语棠正在做英语习题,笔尖在本子上写得飞快。“我跟你打赌,老公,她过一会儿准要出去。要不就是陆子峰他们打电话来叫她。”“呵呵,只要没耽误学习,去玩玩也没什么嘛。”苏文拍拍老婆的手。女儿虽然贪玩些,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自觉的,做父母的心里已经很满意了。苏文夫妻是比较开明的父母,很少去勉强要求她做什么。语棠的同学朋友很多,也因为语棠父母开明,所以常常有男生女生到家里来玩,有时候甚至文学社的活动都搬回家里来搞,那些孩子他们大多见过,年轻朝气又有礼貌,他们相信女儿不会胡乱交友,语棠出门总会有交待,他们也不多过问。
  一吃过午饭,苏语棠就背了一只米黄小Q包,搭着公车直奔闻家老宅。
  闻峥家老宅在市郊,是闻峥祖父母留下来的,自从两老因车祸去世后,平时那里就没人住了。闻峥父母经商在外,家里只有阿姨照顾他们兄弟俩的起居,闻峥和弟弟闻嵘从小在那里长大,现在常在周末回老宅打扫和游戏。老宅黑瓦白墙,足足有三进大屋子,还有自己的院落,院子里种了各式月季,生命力很强,不需要多加照料就长得蓬蓬勃勃的,一年中有很长时间都是姹紫嫣红的花满枝头,四周围着一道矮墙,上面交错着爬满了紫色的牵牛、白色的蔷薇和红色的茑萝,院子中心还有满满的一架葡萄,在夏天带来绿油油的一棚清凉。走过门外的一片田地,不远处有一条大河,有着高高的河堤。当然,这块宝地苏语棠来过不止一次,还有陈依宁、陆子峰、齐鸿、邵克明、翟希远等,好多个周末,这里也是他们这一群死党的聚会地。闻峥弹得一手好吉它,常常在聚会的时候,闻峥弹吉它伴奏,大家一起哼着歌。陆子峰也在学吉它,可他的父母怕他玩物丧志,平时都不准他弹,他只好把吉它也放在这里。这里完全是他们的天地。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语棠悠悠地望着路旁一一晃过的商店、树木、行人,天气真好,心情也愉悦得恨不能吹个口哨,可惜她跟闻峥学了好多次,却总也学不会。到了站牌,语棠意外地看见闻峥正在路边等她。
  “嗨!”语棠轻俏地跳下车,“怎么你在这里?还要等人吗?”
  闻峥摇摇头举起手里的纸袋:“去前面刘婆婆家买些草莓,知道你也差不多要来了。”
  “咦,四眼……峥,你的眼镜呢?”语棠觉得闻峥怪怪的,终于发现原来他鼻梁上的眼镜不见了。
  闻峥微微一笑:“换了隐形眼镜啦,免得真被你叫成四眼。”说着伸手拧了她的鼻子一下。
  语棠拍开他的手,仔细看着他。闻峥大约有一米七五高,穿着深蓝色的T恤和泛白的牛仔裤,显得身量儿笔直的,因为天气渐热,理了个小平头,原来占据了大半个脸的黑框眼镜拿走了,脸庞一下子轮廓分明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浓挺的眉毛,尤其是他的眼睛,忽然变得深遂起来,以前藏在镜片后的目光不太让人注意,而现在,他带笑的目光是如此清朗温柔,语棠甚至在他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身影。被他这么清清楚楚温温柔柔地注视着,语棠一时竟不能移开眼光。
  闻峥忽然朝她眨眨眼睛,笑着说:“怎么,看帅哥看呆啦?”
  语棠心儿一慌,禁不住脸微红起来。狠狠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撇撇嘴角道:“臭美啦,你!”两人并肩向老宅走去。
  “今天还有谁来吗?”语棠侧着头问。
  “没了,今天他们都有事。”闻峥漫不经心地说。
  “哦,那可不够热闹。小嵘在吗?”语棠挑了挑眉。
  闻峥默默地望了她一眼,说:“在啊,都等不及我,跟邻居家的小奇他们先去了。”
  “那我们也快吧!”语棠笑着跑起来。
  闻峥稍稍顿了一下,语棠就一路笑着跑到前面去了。在六月的阳光下,苏语棠就象是一个闪着金光的精灵,亮紫色的T恤和白色的七分裤包裹着她年轻柔软的躯体,沿着裤腿儿蔓上的淡紫色绣花平添了几分妩媚,黑发绑成了俏丽的马尾巴,随着她的脚步在米黄色的小背包上甩呀甩,发饰上的流苏也在轻松地跳跃着。闻峥含笑跟在她身后,语棠在田野间那轻快的背影再一次重重撞进了他的心。
  站在高高的河堤上,语棠欣喜地惊叫起来:“这么多木排!”可不是吗?沿着岸边好几百米长,都是一行行的木排,大约每十根原木扎成一个木排,一个挨着一个。闻嵘和其他几个孩子早在上面又蹦又跳,还向他们挥着手。
  在一阵嘻嘻哈哈的追逐后,闻嵘和其他的孩子又转而拎着竹竿去钓青蛙了,闻峥和苏语棠则找了一个背阴的木排坐下来休息。两人静静地拣着草莓吃。木排随着河水微微地起伏着,在木排与木排间不时激起小小的水花,发出啪啪的声响。河中央有一些船在来来往往,看似还在远处没动,一转眼就到了面前。天空蓝蓝的,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午后的风轻拂着,语棠的脸因为刚刚的追逐而泛红,鼻尖也冒出了细细的小汗珠,胸口微微起伏着。闻峥则微眯着眼,轻轻吹着口哨,两手后枕躺了下来。语棠一时兴起,捞起一捧水花就洒到闻峥脸上,闻峥忽地跳起来,作势要去抓她,语棠笑着跳到另一个木排上。两人一个逃,一个追,从一个木排跳到另一个木排,水花在脚边溅开来,笑声也一路散开。语棠一边逃,一边扭头看,没注意她脚下的那个木排结绳本已松散,承受不住她一跳的份量,一下子散了开来,几根原木忽地分开,语棠收足不及,只哎哟了一声就咕咚掉进河里。闻峥大惊赶上,语棠从水里冒了起来,可是木排又荡了回来,语棠的额头“咚”地一声就撞了上去。闻峥赶忙用两腿撑开木排,迅速把语棠拉了起来。其实岸边的水并不太深,只到胸口,但一来事出突然,二来苏语棠又不会游泳,所以结结实实地喝了一大口水,还被狠狠撞了一下,一时狼狈至极。语棠湿淋淋地靠在闻峥胳膊上,惊魂未定地白着小脸,感觉到额头传来的痛楚,眼里忍不住冒出了泪花。闻峥一手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背,一手拨开粘在她额前的头发。那里肿起了一大块,还破了点皮,正沁出细细的小血珠。他不由皱起了眉,低声哄着语棠:“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去,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你也换换衣服好吗?”语棠含着眼泪点点头。闻峥解下她肩上的背包,拉着她回到了老宅。
  把语棠安置在藤椅里,闻峥立刻翻出了急救包,用棉签蘸了双氧水轻轻替她清理。语棠噙着泪,咬着嘴唇忍痛不出声,等闻峥处理完了,见她嘴唇上被咬了一排细细的齿印,不由大为心疼。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好了,你去洗个澡,当心别让伤口碰到水,我拿小嵘的衣服给你换好吗?”语棠柔顺地点点头去了。
  语棠洗好澡出来,身上套着小嵘的T恤和运动裤。小嵘只比他们小了三岁,也是个一米七的大孩子了,他的衣服套在才一米五八的语棠身上,仍是大得一塌糊涂,领口大得要不时揪住,短袖直耷拉到臂弯里,裤腿儿卷了好几折,语棠的头发微湿着披散在肩上,加上鼻子还有点红,额头又肿着,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闻峥早搬了张躺椅在葡萄架下,递了杯水给她,让她坐下。语棠喝了一口水,微红着脸低头说:“我到里面去洗衣服,你不准偷看。”闻峥没办法地一摊手,跑到另一间屋去。
  待语棠晾好衣服,闻峥就坐在躺椅边帮她擦头发。阳光透过葡萄架稀疏地洒下来,语棠半倚在躺椅上,眯着眼睛。闻峥低声说:“你歇会儿,我弹吉它给你听。”语棠转头说:“我要听那首《爱的罗曼史》。”闻峥扬扬眉笑道:“不错嘛,有力气点歌,那应该是没事啦!”语棠半羞半恼地瞪了他一眼。
  悦耳的吉它声行云流水般在午后的庭院里漫开来。经历了一番折腾,语棠这时候终于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闻峥悄悄地坐在她身前,尽情地凝望着她。语棠睡得很安心,这一刻,平时的娇俏调皮都收了起来,微侧的身形象一个甜美的婴儿。过大的领口滑了开来,露出了半边洁白柔润的肩膀,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带着一种纯真的妩媚,闻峥忍不住心里一荡,赶紧把视线转开。她那灿亮的大眼睛安然地闭着,睫毛在眼帘下形成一小排阴影,小鼻子翘翘的,嫣红的唇边滑落了一缕发丝。闻峥轻轻把那缕头发拨开,那滟滟的微张的唇似乎在发出邀请,闻峥的心如擂鼓般狂跳着,全身都不可抑制地热了起来,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去,在那向住已久的红唇上轻轻一吻。那甜蜜的触感是如此地令人迷醉,闻峥竭力克制住自己站起身来,用微颤的手揪下两颗青葡萄扔进嘴里,“哦!”顿时酸得他眉毛都拧了起来,随后又望着语棠独自傻笑。
  这天傍晚,闻峥将苏语棠一直送到家门口。路上语棠恢复了精神,想起掉到河里的事,又咭咭咕咕地笑起来,并赌咒发誓今年夏天非学会游泳不可。闻峥一路宠溺地望着她。苏文前来开门,看见女儿额上的伤,愣了一愣。
  闻峥赶忙上前一步说:“对不起,苏伯伯,苏语棠今天到我家玩,不小心撞到了,我跟您道歉。”
  语棠连忙说:“没什么啦,爸,是我自己不小心。”
  “啊,先进来再说吧。”苏文招呼着大家进了门,之后检查了一下语棠的伤处,笑着对闻峥说:“闻峥,你处理得很好呀,已经结疤了。不要紧的,过一两个礼拜就好了。我们家语棠正好也安份几天。”“爸!”语棠撒娇地拉住爸爸的手扭着。
  闻峥起身告辞,苏文连忙挽留:“留下一起吃晚饭吧!”闻峥说:“不了,我弟弟还在家等我。苏伯伯再见!”
  语棠送到门口,闻峥转身微笑地望着她道:“自己当心些,我走了。”他温柔的目光望来,语棠的心“砰”地一跳,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第三章
  
  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
  我的眼中只看见你
  我沉默的情怀
  你却总是无心地摒弃
  深怕 在拥挤的人流中错失了你
  我一再向你靠近
  而你
  我钟爱的,残酷的女孩啊
  你却再一次将我的心
  伤得鲜血淋漓 痛不可抑
  
  在青春岁月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苏语棠额角的疤痕渐渐隐没在鬓发里,不仔细找都不会发现了。她也真的下了决心,花了一个暑假的功夫学会了游泳。闻峥一直紧守着心底的秘密,默默地守着她,一如既往地纵容着她对自己的各种恶作剧,耐心地等她长大。
  转眼就升上了高二,苏语棠的一群死党原来就大都是文学社的骨干,当然都进了文科班,而且苏语棠也接任了升入大学的社长之位,正式成了文学社的社长。要认识新转入的同学,要组织文学社的各项活动,要出每月的社刊,语棠的日子一下子忙碌了许多。好在文科班的功课对语棠而言相当顺手,不必为此伤脑筋,她依然快快乐乐地过着日子,就象一只活跃的小鸟。
  由于重新分了班,原来的座位都打乱了。闻峥个子又长高了不少,当然不再坐在苏语棠的后面了,被排在了苏语棠的斜后方,C排5座,却正和好友齐鸿坐在一起,距苏语棠后了两个位置。苏语棠和陈依宁也分了开来,语棠坐在B排2座,她的新同桌是从外校转入的一个女生,叫童晓芙,是个皮肤白白净净,眉目清清秀秀,行动文文静静的女生,与爱动爱闹、精灵古怪的苏语棠截然相反。可是语棠却一下子喜欢上了她。语棠不知有多么羡慕童晓芙那种温文秀雅的样子,那是她怎么也学不象的,可是语棠觉得那样才象画里的仕女。童晓芙成绩不太好,又刚从外校转进这个重点高中,在课业上相当吃紧,苏语棠竭尽所能地帮她,陪她复习课堂笔记,帮她解释习题,希望她能顺利通过高考那一关。只要童晓芙用那双盈盈的眸子感激地望着她,她就很开心了。有时候,苏语棠不禁要问自己,是不是前世是童晓芙的爱人,欠了她的情意。陈依宁却坐在A排3座,到了苏语棠的另一边,和小妤成了同桌,陆子峰和邵克明坐在她们身后。虽然语棠跟陈依宁不再能窃窃私语,好在离得不算远,略一转身就能互通消息。闻峥心中却好一阵不痛快,暗自把排座位的老师骂了一顿,也只能接受下来,从此那些课间斗斗诗的乐趣只能作罢,只是在上阶梯教室的大课时,尽量靠近语棠,而想再传传小纸条已困难重重。更何况,随着年纪渐长,男生女生间渐渐不象以前那么无拘无束,暗暗地滋长了些微妙的感觉,互相之间在表面上却变得有些疏离起来。闻峥暗暗地苦恼,近水楼台的优势都失掉了,那得再过多久,语棠的心才能开窍啊!
  班里新来了一个颇有争议的女生叫沈梅。这是一个非常成熟妩媚的女生,鹅蛋形的脸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象是懒懒的,自然卷曲的长发即使扎起来,也总有几缕卷到颊边,高高的个儿,成熟的身段,在一群略显青涩的少女中,散发着无人能比的女人味。语棠初见沈梅时,半是惊艳,半是惊讶,觉得她好象比自己大了好几岁。陈依宁偷偷地跟语棠嘀咕过:“你觉不觉得那个沈梅好象是书里写的狐狸精哦!”语棠则是嘻嘻笑着:“你又不是男人,怕什么?再说了,狐狸精也没啥不好呀,小说里的男人都好爱狐狸精的,什么时候我们也做一回狐狸精来试试。”陈依宁没好气地捏她:“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得了,不用变成狐狸,你就够精怪的了!”沈梅成绩不错,受争议最多的是她的男朋友多,而且她大胆,从不顾忌,常常在校门外看见她跟不同的男生拖着手。在这个学风尚属保守的学校里,沈梅算是个很特立独行的女生。女生们议论归议论,心里却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而男生们则是半欣赏,半心动,半不屑。
  沈梅的出现让男生女生间那丝微妙的感觉迅速地滋长起来。不多久,大家就已能直面男女朋友的状况了。虽然学校里并不允许在校学生谈恋爱,但是社会、媒体、网络上多得是,就算在同学间私下有些小情侣,老师即使知道了,只要不影响学业,也不多管。而且,这是个重点高中,绝大部分人都是以考大学为目标的,学生的自制能力相对强些,基本上都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文科班的学生思维活跃,又好舞文弄墨、言情达意,当然成了校园爱情重灾区。苏语棠的班上就忽忽地冒出了好几对。
  虽然男生女生之间略有拘谨,语棠他们那一群人的聚会还是照常进行。学校给文学社拨了一间大办公室,以方便他们编稿和印刷,身为社长的苏语棠当然拥有了钥匙,因此他们的聚会甚至更频繁起来。常常在晚自习的时候,大家聚在那个大办公室里,互相讨论功课,或者是谈天说地。语棠虽然对童晓芙照顾有加,但童晓芙忙于应对功课,这样半学半玩的聚会她还是没法参加进来,所以一直没有进入他们那个圈子,只能羡慕地听语棠讲她们的种种趣事。有一天晚上,邵克明带来一个象丁香般娇娇的小女生,郑重宣布道:“兄弟姐妹们,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许苹儿,嗯,我的女朋友。”喧哗大起,大家好一阵嬉闹起哄,翟希远和钱禹怪叫着绕着他们直打转,许苹儿只是红着脸微笑,邵克明则一直握着她的手,最后两个人躲到屋子一边去说话了。从那以后,好象形成了一个习惯,他们之中谁有了男女朋友,总会带到社里来宣布一下。接着是季之澜,接着是何思平。苏语棠有一次端起了社长架子说:“你们可得注意些啦,再这样下去,我们文学社就要变成爱的小屋了!”翟希远嘻嘻笑着说:“等我们的才女社长花落谁家,那就真的成了!”钱禹不怕死地接口道:“不如落到我家好了!”苏语棠恼火地跺脚:“再说,看我不把这房间关起来!”两人不停地作揖求饶,笑成一团。正在刻蜡板的闻峥却沉思起来。
  接着,苏语棠最好的朋友陈依宁也陷入了情网。
  那是一个彩霞满天的星期一傍晚,语棠和依宁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到了快分手的那座桥边,陈依宁停下了脚步:“语棠,跟你说件事儿。”
  “嗯?”语棠轻轻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
  依宁张了张嘴,又害羞地低下了头。
  语棠终于觉得不对劲,拉拉她的手问:“到底怎么了?”
  依宁笑着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悄悄在她耳边说:“昨天晚上,齐鸿他吻过我啦!”说完把她轻轻一推。
  “真的!”语棠惊讶地捂住了嘴,随即又急忙凑过头去:“哎,哎,那是什么感觉呀?”
  依宁抬起头来望着天边的晚霞,脸上晕红地闪耀着光芒,眼神甜蜜又迷离:“就象是……就象是……天旋地转吧,哎呀,傻瓜,这哪说得清呀,以后你自己就知道啦。”她缓缓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语棠,就象里面落了两颗小星星,她认真地说:“其实,我早在等这一天了。我们从小就住在一个大院里,从幼儿园一直同学到今天。我的心里头,一直都只有一个他!看着我们一天天长大,看着他一天比一天出色,他却好象只当我是个习惯。现在谈朋友的人越来越多,我好怕,好怕他会爱上别人,象王敏俐啦,何子怡啦。昨天晚上,我们在小树林里散步,我忍不住哭了,然后,就告诉了他我的心意,然后,然后,他却告诉我,他也早就爱着我啦!”她轻舒了一口气,眼神忽又转深:“哦,语棠,我现在好幸福,可是还是好担心哪!”
  “如愿以偿不是很好吗?又担心什么呢?”语棠不懂地问。
  依宁叹了口气,缓缓说:“现在是很好啊。可是,齐鸿他长得那么帅,我知道喜欢他的女生很多啦。他这个人,你也知道的,又好象和谁都玩得来,我真的不知道,他属于我的心到底有多少。”
  语棠吃吃地笑起来:“瞧你哦,才刚开始就会乱吃醋啦。干嘛弄得自己这么烦恼,爱他就相信他,好好享受快乐才对啊!”
  依宁嗔怪地瞪她一眼:“等着哪一天轮到了你,看我不笑回来!”随后她又轻松地甩甩头说:“不过你说的也对,可能是我自己在患得患失吧。好了,不去想了。”
  两个人分了手各自向家里走去。
  这天在大钟楼边的操场上,齐鸿跟闻峥在双杠上闲坐着,也谈到了这件事。闻峥问:“那么你真的爱上她了吗?”
  齐鸿在双杠上伸了伸腿,低头想了一下,微笑道:“说实话,我也讲不清楚。依宁从小就在我身边,就象我自己家里的人一样,我早就习惯了。我也不清楚所谓的爱情是不是这样,至于吻了她,套句歌词吧,‘都是月亮惹的祸’。反正我们长大了,总是会谈个恋爱的,不是吗?”说罢潇洒地一抬腿跳下双杠,同时锐利地望着他道:“你呢?我总觉得你心中有个人,是谁?”
  闻峥微皱着眉望着他,没有作声。这时候陆子峰拿着蓝球跑过来,招呼着两人打球去了。
  语棠在自习课上悄悄问童晓芙:“晓芙,你长得这么美,老实说,有没有人追你?”
  童晓芙羞红了脸,低声嗔道:“什么呀,谁会看上我这个笨人?”
  语棠笑着一搂她的腰:“我要是男生,早把你抢走啦!”
  童晓芙微躲着她,顿了顿,又轻声说:“倒是你,我们的小才女,文学社那么些优秀的男生,怕是追你的人不少。”
  “呵!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笑话我了?”语棠举起拳头作势要捶她,惹得童晓芙又是一阵咭咭笑着闪躲。
  闻峥在后面望着她们,心里竟微微嫉妒起童晓芙来。
  这天夜里下起雨来,苏语棠熄了灯躺在床上,安静地听外面的雨声。她是非常喜欢下雨的,不论是倾盆大雨还是细细的小雨,总能让她安静下来,常常在雨声里发呆。外面的雨虽然下得很大,但这里毕竟是五楼上,听不到那种酣畅淋漓的雨声,总是听不太真切,总是那么遥遥地带着点缥缈。雨声绵绵地滑进她的脑海,她不由自主想到了晓芙白天说的话,就情不自禁把那些一起玩的男生一一在脑海里过滤:闻峥沉稳,陆子峰随和,翟齐远活跃,钱禹幽默……可是,似乎大家都很好呀。语棠想了一会,也没个头绪。算了,乱想什么呀,睡了。她翻了个身,把被子拉拉紧,就闭上了眼睛,在绵密的雨声里安然入睡了。
  
  很快,新年又过去,农历三月初九,当地一个最大的集市日到了。虽然天气阴阴的好象要下雨,但丝毫不减热闹之意。满街都是各种各样的摊位,吃的穿的,用的玩的琳琅满目,街上人头攒动。
  语棠拉着依宁奋力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看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等到挤出人群,两人都有点冒汗了。依宁一看表,叫了起来:“两点半了,我得去齐鸿家,说好去划船的!不陪你了,拜!”说完一撒腿就跑开了。
  “重色轻友!”苏语棠嘀咕了一声,只好捧着一包热乎乎的栗子独自慢吞吞地走着,斜挎的背包上几个新买的大别针叮当作响。闻峥本来一直跟在她身后,见状紧走几步赶上来。
  “嗨!”闻峥猛一出声,语棠吓了一跳,手里一颗栗子咕噜就滚掉了。一看是闻峥,她气乎乎地翻了翻眼睛:“臭闻峥,吓了我一跳。”闻峥闷声一笑:“什么时候你的胆子变得这么小!”两人边说边走,一直到了市立图书馆。
  图书馆的二楼有个小咖啡屋,名叫“藤蔓”,虽然不大,却布置得十分精心。门口挂着细巧的小风铃,有客人进出时就发出悦耳的叮叮声。地面上铺着暗色的仿古地砖,桌面光滑整齐,而且每张桌上都有一盏玲珑的小台灯,罩着彩绘玻璃的精致灯罩,顿时使气氛说不出地温馨旖旎起来,灯下摆着纸质细腻的淡黄色价目表,底色印着优美缠绕的藤蔓。墙边有造型简单的书报架,一格格地摆放着部分近期杂志,墙上挂了几幅画,更多的却是垂下的许多绿色的藤蔓,间插着一些细细的小花。沿街的窗户上挂着白纱的窗帘,看得外面的一切朦朦胧胧,而靠里边的窗帘并没有拉上,看得见中庭里的芭蕉那宽大的叶子。天花上是隐在顶里的粉绿色河流状的灯光,音乐低柔舒缓,正播着《卡萨布兰卡》的曲子,身处其间,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迷朦的感觉。闻峥和苏语棠选择了一处靠中庭的窗边坐下来,语棠一边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轻啜着橙汁,一边说:“吃完午饭就逛到现在,真是累扁了!”在台灯色彩迷离的光线下,淡绿色的薄毛衣映得她的皮肤又白又清新,闻峥看得略一闪神。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
  “记不记得你以前笑我象只蜻蜓?”闻峥望着语棠,笑笑地问。
  “有啊!”语棠笑着眉毛一抬,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四—眼—峥!”
  “送你一个小玩意儿。”闻峥把手中的东西推过桌面,眼神变温柔了。
  那是一个钥匙扣,下面挂着一只可爱的红色的小蜻蜓,有意思的是那只小蜻蜓是可以活动的,头摇尾摆,翅膀都可以轻轻拍动。
  语棠仔细地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久未发作的恶作剧心思又在心底萌起。她的眼睛咕噜一转:“真的送给我了?”
  闻峥轻轻一点头。
  “随我怎么玩?”
  闻峥再点头。
  “那好。”语棠坏坏一笑。接着,她用力一扯,三下两下,那只可怜的小蜻蜓就四分五裂了。
  闻峥阴郁地凝望着语棠,眼神转成深浓。眼前闪过一次又一次语棠漫不经心刺伤他的画面,久抑的怒气终于在心中酿成风暴。他突然抓住语棠的手,低吼着:“你!非要这样你才开心?!”
  语棠吃了一惊,吃痛地轻叫:“放开!放开!你弄痛我啦!”
  “你也知道痛!”闻峥低咒一声,“该死的!”他猛地放开语棠,一把抓起桌上碎裂的蜻蜓,狠狠扔出窗外。然后一把推开椅子调头而去。
  杯中的咖啡飞溅出来,语棠一下子愣住了。
  闻峥怒气冲冲地大步冲下楼梯,心里烧灼般疼痛,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直到听到“哎哟”一声,三四本书掉了一地,他才惊觉自己撞到了人。他急忙捡起书,抬头一看,眼前的女孩穿着嫣红的毛衣,黑色细格长裙,如云的长卷发披散在肩上,细细的贝齿轻咬着唇倚在楼梯扶手上,却是同班的沈梅。闻峥不好意思地把书递过去:“对不起沈梅,我跑太快了。”沈梅轻摇了一下头,说:“书倒没什么,只是我的脚好象扭到了。”闻峥再次道了歉,扶她站起来,沈梅试了试,略微扭了筋,走路有点不方便。她明媚的眼睛望向闻峥道:“麻烦你送我回家好吗?”闻峥点点头。沈梅美丽的唇角逸出一丝微笑,向他伸出了手,闻峥略一犹豫,还是伸手握住了。
  两人下了出租车,天空中飘起了小雨,沈梅掏出钥匙打开门,家里没有人。闻峥扶她进去坐下,把书放在桌上,便起身告辞。沈梅匆匆站起来,眉头一皱,轻轻“哎哟”了一声,就扑倒在闻峥怀里。闻峥拥着她柔软的身体,沈梅缓缓抬起头来,水盈盈的双眸无声地直直望进他的眼中。闻峥心中滑过那四分五裂的小蜻蜓,他痛楚地一闭眼睛,齐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反正我们长大了,总是会谈个恋爱的,不是吗?”他睁开眼,眼中燃烧着火焰,询问地望着怀中的女子。沈梅微仰着头,眼睛迷蒙地缓缓闭上,嫣红的双唇湿润润的,闻峥的唇就那么狠狠地印了上去。
  
  
  第四章
  
  我用刻意的疏离
  想把你从此忘记
  想用眼前的狂欢
  把心底的伤处掩去
  我的心却不肯走远
  固执地追寻你的轨迹
  反反复复,丝丝缕缕
  为什么真实的心意
  一定要这样弯弯折折
  难道酸楚和苦涩
  竟是爱情必上的一课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闻峥和沈梅成了全校最醒目的一对。在课间,在阶梯教室,在操场,在放学的路上,处处可见他们的身影。沈梅总是亲昵地倚在闻峥英挺的身边,闻峥不时轻搂一下她软软的腰肢。甚至上自习课时,坐在一前一后的两人都会缠缠地拉拉手,沈梅不时回过头去嫣然地笑。两人之间象燃烧着一团火焰,炽热得让人无法靠近。
  闻峥的朋友大多对此表示惊讶和不赞同,对于沈梅不能接受。闻峥来聚会的时间少了,但是有时候过来,总是单身前来,倒从未带沈梅同行,也没有在聚会上介绍过,免了不少尴尬,然而大家私下却难免要议论两句。
  这天晚上,闻峥没有到办公室来。大家各自写了一会儿功课,翟希远就忍不住先开了口:“我说,你们觉得,闻峥是怎么回事?”
  一时无人作答,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
  “齐鸿,你和闻峥最铁,你说说看呢?”翟希远转向齐鸿。
  齐鸿用钢笔套子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头,深思着,最后咧了下嘴道:“我也问过他啊,他只是看着别处不回答。问得紧了,他只说沈梅是个美女,不是吗?”
  “不是这样啊,”翟希远揉揉眉头。“闻峥一向稳重,从来不做莽撞的事,这次可真奇怪。这不象他的作风啊!”
  “那也说不定,不是有句话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吗?”陆子峰停下手中的抄写,抬头笑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啊,不就是闻峥交了个女朋友吗?咱们这儿也有好几个交女朋友的。”
  “可是你不觉得怪怪的吗?你不觉得闻峥有很大的改变吗?”翟希远疑惑地问。
  “是爱情的力量也说不定。”邵克明笑嘻嘻地说。
  “我怎么没瞧见你变成那样?”钱禹取笑着他。“莫不是许苹儿爱情的力量还不够大?”看到邵克明怒扫过来的眼光,他急忙哈哈地改口:“当然,当然,许苹儿跟沈梅那是两回事。”
  “不对,”翟希远一拍桌子,“一定有问题,闻峥肯定有心事。”转而又支着头说:“看他的样子,倒象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苏语棠发呆的心猛地一震,手中的笔差一点就掉了下来。
  那天在图书馆,闻峥一怒而去后,语棠一个人坐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呆。轻抚着被闻峥握得发红的手腕,她无法不想到闻峥那蕴满了风暴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怒气,似乎还有深深的痛楚。闻峥从不轻易动怒,对她更是一直百般纵容,以前开过无数次玩笑,他从来不以为意。她一直爱捉弄他,爱看他又气又无奈的神情。她悄悄拧掉过他眼镜上的镙丝,让他一拿起来就掉了一只眼镜腿儿;她也在考试前弄断过他所有的铅笔头,让他不得不重新削起来,差点儿来不及做完题目;他送给她蒙娜丽莎的图画,她恶作剧地添上了胡子;他给她递开水,她故意一缩手,害他连忙再去接,烫得手上绯红;画了红红绿绿的鬼脸偷偷粘在他背上,乘其不备在他脚边轻轻放一瓶墨水……一次又一次,比拆掉那只小蜻蜓严重得多的事她都做过,他总是那样又气恼又无奈地望着她,最多只是给她的脑袋丢一颗爆粟,说她是个小魔女。可是这一次,她没想到闻峥会气成这样,那种伤痛的神情令语棠的心都轻轻颤抖,怎么也忘不掉。泼溅出的咖啡在桌上零乱地渲染着,沿着雪白的杯托绕成一大滩水渍,并且正缓缓向小台灯底下汇去,似乎还留着闻峥用力推开桌子时的波纹。语棠思绪混乱地抬起头,窗外下起了小雨,草地上闪过一两个零落的红色碎片,她愧疚地站起身来,走到楼下,一片一片地在草丛里寻找那个小蜻蜓,然后捡了包在手绢里。站在图书馆的大门口,天阴得很,远方甚至传来闷闷的雷声,雨虽然下得很细,却渐渐密起来。而这次,雨却没能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反而更沉重了。语棠叹了口气,冒着雨走向公车站牌,细雨打在脸上,湿湿的,凉凉的,连着心情都被淋得更往下坠。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第二天,语棠本是想找个机会跟闻峥道歉的,可是,闻峥突然就和沈梅在一起了,再也不瞧她一眼。
  一连几天,苏语棠的心情都糟透了。她自己觉得做了一件坏事,也没敢告诉陈依宁。而且陈依宁现在眼睛总跟着齐鸿转,反正她和齐鸿住在一个大院里,每天放学后也总是相约同行,语棠不好意思做灯泡,当然不能跟着一起走。童晓芙家境富裕,每天有车子来接她,语棠只能一个人走回去。何况即使她和童晓芙也很要好,毕竟不象和依宁那样能分享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一时之间,语棠觉得自己孤零零的。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身边车来人往,却偏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语棠只能望着天边暗暗地叹气。春天来了,这一阵子,雨天特别多,都是那种细细密密的雨,长长久久地不肯歇,语棠总是撑着伞独自走着,不时漫不经心地用脚踢踢地上的小水洼。路边的树在春雨里泛出了新绿,语棠却无心去感受那份欣喜。有时候,陆子峰会正好和她同路,陪她说说笑笑,却没能解开她的烦恼,还有时候,会在路上碰见闻峥和沈梅,沈梅总是远远地微一点头,闻峥则从不跟她说话,顶多只轻轻地掠过一眼,或跟陆子峰笑闹两句,就和沈梅相偕离去。每次他们走远了,她都难过得好想掉眼泪。
  那一天语棠到低年级去收稿子,碰到了闻嵘。闻嵘笑着问她:“语棠姐,这个星期天到我家来玩吗?”语棠勉强笑了笑说:“你叫我来当灯泡吗?”闻嵘抓抓头呵呵笑道:“那倒也是,你们班那个沈梅可真漂亮,她还挺会做菜哩!”语棠故作轻松地道:“那是你哥好福气哦。”在转身回班级的路上,语棠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郁卒来形容。
  望着镜中的自己,原本那亮灿灿总闪着调皮慧黠和快乐的眼神,现在为什么充满了烦恼?原来青春发亮的脸庞现在怎么会黯然无光?“我一定是生病了!”语棠对自己说。“看来人是不能老做坏事。”
  翟希远那一句无心的话让语棠心中大大地一震,她好想找闻峥来问一下,也许跟他道个歉自己心里多少会好受些。于是,一天课间,语棠在操场上没有找到闻峥,就来到学校后面的池塘边。这里有一片小树林,疏疏落落摆着几张白色的石椅,是闻峥以前很喜欢的地方,常常会来这儿散散步,看看书。也许他在这儿呢?天气难得的晴朗,树林里空气清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形成一道道小小的光帘,在地上又晕成一个个圆圆的光斑。语棠轻松地走进树林,只跨了两步,就停住了。闻峥正背对她坐在前面的石椅上,身边伴着沈梅,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沈梅那卷卷的长发不时拂过闻峥的肩膀,伴随着她低柔的笑声。那浓情蜜意的画面象一根尖刺般刺痛了语棠,树林里忽然幽暗了起来,她紧咬着唇,一步一步黯然退了出去,外面的阳光一下子变得好刺眼。
  沈梅轻倚着闻峥坐在那里,感觉着闻峥结实的胳膊传来的温暖,她不禁悄悄抬头。在树叶半明半暗的阴影里,闻峥英挺的侧影又添了几分忧郁。虽然闻峥对她形状亲密,几乎天天在一起,但她却清楚地知道,闻峥的心丝毫不在她身上。就象现在一样,闻峥默默望着远处,眼神不知飘落到了何方,心思更是让人无从知晓。他对她温和体贴,但她感觉不到他眼中的爱意。除了第一次亲吻她的时候,她能感到象火焰燃烧般的激烈,此后每次,他都只是淡淡在她唇上一点。但是她聪明地从来不问。闻峥是个好伴侣,却并不属于她。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终有一天,她会离开。
  苏文觉得女儿的生活发生了一些改变。出去玩的次数减少了,下雨天虽然还象以前一样爱在阳台上发呆,但她脸上不再是那么向往的迷幻的神情,反而有些忧伤和沉重。有时候甚至整个星期六都乖乖地在家温书,从前那种毛燥爱闹的脾气收敛了许多,看上去成了一个斯文听话认真的乖孩子,成绩稳定,最近的段考甚至还比以前前进了两名。他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烦恼,女孩子斯文秀气些当然没什么不好,可是少了语棠又笑又闹的家,却冷清了许多。周五的晚上,苏文来到女儿的房间,语棠正在做数学习题,看见父亲进来,语棠停下了笔:“爸!”苏文略一点头,在语棠对面坐下来。
  “小棠,最近功课很忙吗?”苏文温和地问。
  “还好啊。”语棠走过去爱娇地趴在父亲肩上。
  苏文拍了拍女儿的手:“我看你最近成天都在埋头看书,都不怎么出去玩啦!野丫头转性了?”
  “爸!”语棠着恼地在苏文肩上捶了一拳。“我就不能改改吗?我变乖了不好吗?你不夸我还要来笑我!”
  苏文侧过身来望着语棠道:“小棠,爸爸不是在笑你啦。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还是我的女儿呀。爸爸只是希望你过得快乐,功课虽然重要,但爸爸可不希望它把你原来的快乐给抹掉了,你过得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懂吗?”
  语棠心口一热,险些开口把心里的烦恼倾诉出来,她张了张口,却又无从说起,终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的,爸,我和依宁已经说好了明天到她家去的。”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苏文站起身来,轻拍了拍语棠的肩膀走了出去。
  语棠走到窗口,雨季已近尾声,今夜的天空上缀满了星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就好象她心里的烦恼,说不清,又理不明,似乎看得见,却又离得好远。又酸涩又委屈的感觉在心里翻搅着,语棠眼眶一红,终于落下泪来。
  此时此刻,闻峥也独自在阳台上凝望着同一片星空。满天闪烁的星星就象他深锁在心的爱恋,只在夜里才放肆地展现在整个天空。连日来,他刻意与沈梅亲近,但是看着沈梅那张美丽的脸,眼前却一再出现语棠的身影。他轻触着沈梅的唇,试图在那里寻找去年六月午后那种醉人的甜蜜,但是总也找不到。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注意语棠,但是语棠的一举一动还是深深地印在他心里。他看得出她的落落寡欢,忍不住悄悄地为她担忧,他的眼睛在段考的排行榜上不由自主地寻找语棠的名字,又悄悄地为她的进步欣喜。而语棠对他拒绝的伤痛也一再地深入进他心里。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纵然他不太欣赏李清照那过于凄清伤婉的基调,却不得不承认这句诗表达得是如此贴切。“哦!语棠!语棠!我该拿你怎么办呵?”他不禁挫败地把额头抵在了冰凉的栏杆上。
  第二天下午,苏语棠为了不让父母担心,独自在城郊的公园里晃了两个多小时,跟一些小朋友玩了跷跷板,荡了秋千,又到图书馆的咖啡屋发了两个小时的呆,直到傍晚才回到家。
  日子还是一天天无声地走过。这天中午上课前,寄宿生刘惠琼拉着苏语棠来到教室外,有些担心地对她说:“刚才陈依宁跟我借了宿舍的钥匙过去了,说是不舒服,我看她脸色很不好,你要不要去看看?”“是吗?她怎么没跟我说起呢?”语棠着急地拔腿就想往女生宿舍跑,这时候上课的钟声响了,她只能不安地坐到了位置上。课上,语棠不停地侧头望望依宁的空座位,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整节课都在心神不定中度过,童晓芙都提醒了她好几次。下课铃一响,语棠就飞一样地向女生宿舍跑去。
  推开宿舍的门,就看见陈依宁趴在窗前的桌子上,一动也不动。语棠一个箭步冲过去,着急地喊:“依宁!依宁!你怎么了?”陈依宁蓦地抬起头来,语棠看到她泪痕斑驳的脸,着实吓了一跳:“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要紧吗?”依宁哽咽了一声:“语棠!”就扑进她怀里痛哭了起来。
  语棠拉着她坐了下来,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问道:“你别光哭啊,究竟怎么了嘛?”
  陈依宁渐渐止住了哭泣,低低地说:“语棠,我和齐鸿……我和齐鸿可能要分手了。”
  语棠又吃了一惊:“为什么?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陈依宁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昨天晚上,我有事去了趟街上,看见齐鸿…….和王敏俐,他们,他们手拉着手从电影院出来。”
  语棠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依宁接着说:“刚刚中午,我问了他这件事。结果,结果他说,那算不了什么,他不会为了我而不跟别的女生来往了,如果我这么没气量的话,不如分开的好。”
  “太过份了!怎么能这样说呢!”语棠愤愤地说。“我去问他!”
  “不要去,语棠!”陈依宁一把拉住她。“这样子再去责问他,我不是自取其辱吗?”
  “那,那怎么办呢?由着你在这里伤心,他却什么事都没有吗?”语棠着急了。
  陈依宁再摇了摇头,掉眼看向窗外,眼神流露着痛楚和悲哀:“不是的,语棠,你不懂。感情上的事,其实根本理论不清。从小一起到大,我早知道他是这样子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他,原本就是我情愿的,现在去怪他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语棠一时被哽住了,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陈依宁转过头来拉着语棠的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心里好乱。”她的眼中忽然又露出万分无奈的光芒。“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从来都没有变过啊,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他,纵然他有再多不对,我都没法忘记他,我不想离开他啊。”
  “你为什么就那么死心眼呢!”语棠禁不住跺了下脚。
  依宁原本清亮的眼睛红肿着,但眼神却十分认真:“不是的,语棠,你现在不明白,等你真的爱上了谁,自然就懂了。”
  语棠心疼地望着依宁,看到依宁现在的样子和语气,仿佛成熟了许多,不禁在心底暗想:如果爱情是这么令人伤心委屈,那还是不要来好了。
  语棠为依宁的事好一阵愤愤不平,一时把自己的烦恼也忘了。看着依宁在短短的几天内迅速地憔悴下来,连上课也神思恍惚,原本优秀的成绩一落千丈,她又心痛又着急,终于忍不住去找了齐鸿。
  齐鸿斜倚在银杏树粗大的枝干上,微笑着对她一挑眉,漂亮的桃花眼故意眨了眨:“怎么,你来向我兴师问罪?”
  语棠着恼地瞪他:“你怎么能那样说呢?再怎么讲,依宁和你称得上是青梅竹马,而且对你一往情深,你怎么忍心那样去伤她!”
  齐鸿笑着逗她:“若你也和我一起长大,是不是也会爱上我?”
  “跟你说正经的事哪,齐鸿!”语棠恨不得去捶他。
  齐鸿收起笑容,正色道:“苏语棠,你太天真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明白多少,但感情的事,绝不仅仅是时间的长短那么简单。不过,无论如何,有一点你说对了,依宁和我从小在一起长大,我也不想让她那么伤心。我知道了。”忽然又深思地望着她说:“苏语棠,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人一直都暗自喜欢你?”
  语棠一甩头说:“我从来都没想过那么多,我也弄不清你们口中那种麻烦的感情,我现在只知道,若是依宁再这样下去,根本就考不上大学了。如果真这样,你不觉得愧疚吗?”
  齐鸿望着她,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没过几天,齐鸿跟依宁和好了,依宁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苏语棠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她没有想到,没过多久,她的日子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第五章
  
  我真的失去你了吗?
  我深爱的人儿!
  怎样的阴差阳错啊
  让你我真的远离
  如果宿醉能让我把一切忘记
  请让我沉醉不起!
  那偷来的一吻
  终成了我心底最痛的秘密
  
  那是一个忙碌的夜晚,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临近月底,文学社下一期的刊物即将要付印,社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聚在办公室里,闻峥也来了,刻蜡板的刻蜡板,做美工的做美工,调油墨的调油墨,语棠还笑着对大家说:“今天恐怕要开夜功了,争取明天能把它印好。辛苦各位罗!”翟希远嘻皮笑脸地说:“没问题啊,只要社长大人请客,今晚一定搞定!”“行啊,多的请不起,不过可以每人一个肯德基甜筒。”语棠笑眯眯地。大家有说有笑地工作着。这时候陆子峰忽然走到语棠身边,大声说:“各位!暂停一下,我有件事要宣布。”大家都停了下来。陆子峰微笑着看了语棠一眼,转过头向着大家说:“现在我宣布:苏语棠,是我的女朋友。”
  “咣”的一声,语棠手里的铁笔掉在钢板上,她震惊地瞪大了眼望着陆子峰,连陆子峰的手轻轻环拥在她肩膀上都没感觉到。这一次,她是真的惊呆了。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彻底震晕了语棠,她的脑筋一下子无法思考,只能微张着嘴呆呆地望着陆子峰,陆子峰的眼神是那么热情,那么快乐,那么骄傲,更让语棠的思维乱成一团。可是语棠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样子在别人眼中根本就是深情对视,尤其是陆子峰还拥着她的肩膀。大家静默了一会儿,就爆发出热烈的哄闹声。
  翟希远第一个跳起来:“哇!哇!原来社长花落陆子峰家!”
  钱禹双手捧心作痛苦状:“哦!苏语棠,苏语棠,我的心都碎了!”引得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坐在语棠对面桌上的闻峥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俩俩相望的样子,一抹又惊又痛的神色从他眼中一闪而过,浑然不知手中的铁笔已在蜡纸上戳了一个大洞。而他身边的齐鸿则匆匆瞥了他一眼,微微皱起了眉。
  在大家的哄闹声中,语棠渐渐回过神来,可她还是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想开口问陆子峰,可是看着他那张热情洋溢的脸,她终于还是沉默了。这一沉默,就成了默认。
  当晚,陆子峰一路送苏语棠回家。走在路上,语棠好一阵没吱声,陆子峰有点慌慌地,把伞往后仰着,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雨里,低声问她:“怎么了,语棠?你是不是不高兴我今天把这件事宣布出来呢?”他顿了一顿,又道:“是我不好,没有先跟你打个招呼。可是,语棠,我真的好希望让大家都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语棠低着头,无意识地转着伞柄,又沉默了一阵,许多震惊、羞涩和疑惑在心里翻滚着。终于,她低着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对我……这样的呢?”陆子峰的脸也微微地一红,他抓抓头想了一会,不好意思地说:“我也说不清啦。好象是有一次,有一次,你记得吗?那天大家都去文学社了,可是我和翟希远吵了一架,一个人坐在那里生气,大家都走了,都没人注意到我,我就更难过了。只有你,你过来叫我一起走,那时候,我觉得你真是最好,最可爱的女孩了。”
  语棠努力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作为社长,大多数时候她都会招呼着社里的成员,也许是有这么一件事吧,可对她而言很可能只是个无心之举。她叹了口气道:“可是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陆子峰微微受伤地望着她:“怎么会呢?我以为你一直是知道的!每次值日,我总是把班上最好的椅子留给你,把你的桌子擦得最干净,好多次放学的时候,我都绕了路陪你一起走啊,就是上课的时候,我也总是在看你,你都不知道吗?”
  语棠反复想着他的话,心里乱乱的,又有一丝欣喜,一时默不作声,很快,语棠家就到了。
  陆子峰担忧地,不确定地低声问道:“那么,语棠 ,你是不是不愿意?还是愿意?”
  语棠抬起头来,雨丝儿洒在子峰年轻的面庞上,他的头发有点湿了,他的眼睛黑黑的,亮亮的,充满了狼狈的热情。一阵娇羞在心底涌起,那种被宠爱的感觉温暖了语棠疲惫困惑的心。语棠咬着下唇,害羞地,几不可见地轻点了下头。
  陆子峰的脸上顿时满布欢喜,“哦,语棠!”伞掉到了地上,他只是激动地一伸手,将语棠紧紧拥在怀里。
  谁也没有注意到,闻峥正站在转角的阴影里,他深深地,痛楚地望着他们相拥的身影,握拳的手将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雨水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滑进他脖子里,是那么冰凉。
  这天晚上,语棠瞪大了眼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刚才的事给了她太多的突然,一时难以消化。陆子峰的面容在眼前闪来闪去,她慢慢地想起了有关于他的那些片断。好象真是那样啊,陆子峰其实一直在她身边,只是为什么她从来没去注意呢?甚至她注意闻峥的时间还比注意子峰要多。那肯定是因为自己问心有愧的缘故!语棠摇摇头对自己说。接着又想:或者是她太无心了?现在想来,陆子峰对她是很好的,她却总把那当成自然的事。童晓芙的话浮现在她耳边:“倒是你,我们的小才女,文学社那么些优秀的男生,怕是追你的人不少。”她忍不住羞羞地笑起来。一会儿,齐鸿的话又响了起来:“语棠,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人一直都暗自喜欢你?”“唉!”语棠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低低叹气。“我可真是个笨蛋!为什么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她想起子峰的拥抱,那新奇的,令人害羞的感觉涌上心来,她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可是,被人爱上的滋味还真不错!”语棠悄悄对自己吐了吐舌头。一夜就在这纷乱的,新奇的,半羞半喜的梦境里度过了。雨声儿一夜沙沙,沙沙。
  从不喝酒的闻峥却在他家附近的酒吧喝了个酩酊大醉,闻嵘心急火燎地跑来,半拖半抱地想把他拉回家,却有些力不从心,无奈之下打电话给齐鸿,两人合力把烂醉如泥的闻峥背回了家。
  好不容易脱下闻峥湿透的衣服,把他放在床上,闻嵘不禁喘着气问齐鸿:“我哥究竟是怎么了?”
  齐鸿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摇摇头。
  这时闻峥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我错了!我错了!怎么会这样……”接着含含糊糊地咕呶了一个名字,在床上猛捶了一记,又翻过身去。
  他的语气是那么伤痛,齐鸿坐在床边,不由陷入了沉思。
  淋雨加一场宿醉让闻峥第二天头痛欲裂,加上那极度低落的心情,他请了一天假,独自回到了老宅。
  一夜细雨的滋润后,阳光变得特别清新,泥土泛着清香,田野间的一切都越发鲜活起来,分外衬托出闻峥灰暗的心情。他在河堤上踟躇徘徊,无法不想到去年这时候。语棠的身影是那么鲜明地呈现在眼前。语棠落水时他几乎停摆的心情还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把语棠从水中拉出来后,那是他第一次拥着她,他把这个受惊的湿漉漉的女孩拥在身边,好象拥着全世界最璀灿的珍宝。坐在葡萄架下,那天的一切一幕幕重现。他记得她噙泪的眼睛,看得他心都拧痛;他记得她累坏了睡着的样子,穿着过大的衣服,整个人小小的,现在的鼻端似乎还残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有那一吻,那偷来的一吻。闻峥闭上了眼睛,那令人颤抖的甜蜜依旧时时刻刻缠绕在心底。语棠就好象他精心培育在心房的藤蔓,已经牢牢在他心底生根发芽,枝繁叶茂。可是,可是繁花依旧满枝,而这一切,却终成了过往,不过是一年的时光,就把他和语棠分到了两个世界,徒然留下他一个人来面对这痛不可抑的悲伤。
  他怀抱着吉它,一遍遍弹着《爱的罗曼史》,那流水般的旋律在葡萄架下流淌。在一阵快速的轮指时,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就象他心中那根弦一样,闻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断裂的痛。他狠狠地一拳捶在身旁的粗枝上。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让事情变成今天这模样?整架葡萄簌簌地抖动着,叶上的雨滴子纷纷坠落,仿佛也在痛惜着这段无望的爱恋。
  齐鸿看着身旁闻峥的空位置,好一阵子暗自揣想。
  从那以后,闻峥明显地沉默了许多,和沈梅的交往也越来越淡。
  
  苏语棠的生活被一系列新鲜的活动填满了,有陆子峰相伴的日子重新变得轻松起来,数日前的烦恼退到不被注意的角落,陆子峰带着她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每天傍晚,他陪着语棠一起漫步放学回家,一路交流各自在学校的新鲜事儿;有的早晨,他会躲在语棠家的巷子口,等语棠经过时,吓她一大跳。在自习课的时候,陆子峰有时还会帮着语棠辅导童晓芙的功课,在他们两人的一起努力下,童晓芙的成绩也有了很大的起色;文学社的很多事务性工作陆子峰总是抢着帮语棠做,而最让语棠高兴的莫过于周末的活动了。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他们会叫上齐鸿和陈依宁,一起开着机车到江边去,在那绵延数里的芦苇滩里追逐嬉戏,累了,就找一个下风口的地方,在地上掘个浅坑,点起火来烤鱼。要不然,就半躺在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石堤上,看江上来来往往的船。语棠跟依宁说:“如果这就是爱情,那真的很美好!”两人笑着闹成一团。陆子峰额头挂着小汗珠,轻松地甩着机车钥匙,齐鸿却望着语棠她们若有所思。有那么两次,语棠在和齐鸿一起拾柴火时,感觉到齐鸿研究的目光,似乎想对她说什么,最终又没说。语棠心中稍感疑惑,但每次总在子峰的呼唤下把那丝疑惑抛到了脑后。
  苏文夫妇看到女儿又恢复了快快活活的样子,心里很高兴,以为语棠前段时间的落落寡欢是跟朋友闹了点矛盾。十八九岁年纪的孩子,总会有互相闹闹矛盾的时候,一阵子过了也就好了。
  一个星期天,苏语棠和陆子峰相约去爬城郊的定山。那是座不算太高的小山,但林木青翠,山径悠长,不失为一个游玩的好地方。子峰背着包,语棠一路采着林间的野花,拉下发带扎了一大捧,手指头也被枝上的刺儿扎了好几下,和子峰打打闹闹地一路走去。上山的小径东弯西绕,两边灌木丛生,不时扯到语棠飞散的长发,子峰一一耐心地解开。行不多久,天空阴沉下来,再过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打了下来。子峰拉着语棠一阵猛跑,冲进了一个破破的旧亭子。亭子里没有别人,还有两处滴嗒漏雨,不过,比外面好多了。“噢!惨了!天公可真不作美!待会儿可怎么回去呢?”语棠笑着说。她放下手里的花,拨着额前的湿发,红色的衬衫领口因为激烈的奔跑而敞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子峰心里一热,伸手把她搂了过来。语棠靠在他胸前,听到他急剧的心跳声,脸不禁红了。子峰轻轻托起她的脸,语棠的眼睛跟他的视线一触,就心慌意乱地闪开了。望着那张嫣红的,姣好的脸庞,子峰的呼吸灼热起来,他哑声低唤了一句:“语棠!”就覆上了眼前那微微颤抖的红唇。
  两人都是初次相吻,只是双唇互贴着不敢动,良久,子峰才试探地轻吮了她一下。一个雨滴被风吹落在语棠的脸上,那凉冰冰的感觉让她一惊,从迷茫里清醒过来,匆忙推开子峰,捂着自己发烫的面颊跑到另一边去。子峰走过去,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把脸轻贴着她的长发,然后,把她转过来,再一次深深地吻了下去。
  阵雨没多久就停了。从定山下来的路上,语棠红着脸总也不肯抬头,子峰拥着她,年轻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他忽地俯身在语棠面颊上一吻,低声在她耳边说:“感谢老天,感谢定山,让我把你定下来!”语棠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娇羞无限,再一次让子峰看呆了。
  这样的日子是多么容易让人忽略别的事情呵!语棠和子峰的感情平稳地进行着,生活学习忙忙碌碌。语棠有时会忍不住偷偷告诉童晓芙她和子峰的种种开心事,去划船啦,去逛旧货摊啦,童晓芙总是安静地听着,羡慕地望着她,眼底隐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
  陈依宁和齐鸿却时好时坏,齐鸿总是那半真半假的样子,嘴角永远是似有心似无意的笑容,在他那比女生还漂亮的眼睛里,总闪着似好似坏的光芒。对于其他女生的邀约,他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再再地让依宁哭红了眼睛。语棠单纯的心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感受着自己的快乐,分外心痛依宁所受的痛苦,却又无能为力。她也曾再次找过齐鸿,齐鸿却对此避而不谈,反而目光炯炯地问她:“你真的明白感情了吗?真的找到想要的快乐了吗?”弄得她哑口无言,心里倒有些起起落落。忽然想起了那几乎被淡忘的烦恼,惊觉自己最近太少去关注闻峥,不知道是下意识里不想去知道他和沈梅的情况呢,还是真的忙得忘了。语棠心里的内疚又隐隐地泛起来。
  陈依宁原本略圆的脸消瘦下来,下巴渐渐尖了。每一次,在被齐鸿伤了心时,她就会一堂一堂地跷课,跑到女生宿舍里,或是到校外去,有时连语棠也找不到她。她的成绩在一路的滑坡中,从进校时全校的女状元,一直滑到了中下等水平,连老师都找她谈话了好几次。就是在与齐鸿和好的时候,她的眼底也隐着一抹忧伤。她对齐鸿百依百顺,齐鸿对她好,对她不好,她根本无力抵抗。在一次谈心中,依宁对语棠说:“语棠,我也不想自己变成这样,可是我没有办法。他对我再不好,我都没办法停止爱他,只能伤害我自己。哦!语棠,我完蛋了!没药可救了!好好地珍惜你现在的快乐吧!”那样伤心、失望,却又执着无奈的神情看得语棠一阵阵心惊。
  “为什么非要弄得这么复杂呢?”语棠困惑地想。“要是会这么痛苦,我根本就不会去想。不去想不行吗?”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没弄成这样。
  时近期末。这天晚上,童晓芙家里的车子有事不能来接她,她怕黑,胆小地央语棠陪她回去,语棠当然义不容辞地答应了,打算跟子峰一起送她回家。临到下课时,陈依宁忽然红着眼睛跑了出去。语棠心里大急,回头对子峰说:“我去追依宁,你帮我送晓芙回家吧!”就匆匆赶了上去。
  陆子峰收拾好东西,陪着童晓芙走在回家的路上。童晓芙一直低着头,陆子峰忍不住笑她:“童晓芙,你都这样走路吗?你怎么知道你家在哪个方向?”
  童晓芙慌慌地抬了下头,却又绊到了一块小石头,一个趔趄,陆子峰连忙伸手拉住她。“哦,天哪,你这样子怎么能平安无事地过到今天?小心啦!”
  看见童晓芙指控的眼里渐渐涌上水汽,陆子峰慌忙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对不起,对不起,我胡说的,你可别生气!”
  童晓芙继续低下了头,陆子峰不习惯这种沉默的气氛,兀自笑着说:“你就专心走路好了,我来说话吧。我说,你的魅力可比我大,我有时觉得语棠对你比对我还好哩……”
  两人一路走到童晓芙家门口。童晓芙转过身来对陆子峰说:“谢谢你。”在昏黄的路灯下,童晓芙白衣翩翩,象一朵薄雾里的水仙,我见犹怜。她那盈盈的双眸里竟大有欲语还休的意味,陆子峰心中没来由地一荡,连忙收摄心神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去,没有看到童晓芙黯然垂下的眼眸。
  语棠奔跑着追上了依宁,拉着她的手默默地陪着她。依宁忍不住掉转身来趴在语棠肩上抽泣。语棠轻轻抱着她,两人靠在路边的大树上。太多次的劝解无功使语棠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用陪伴来传递自己的关心。她暗暗叹了口气,马上要期末考试了,看依宁的样子根本没有好转的希望,这是多么可惜啊!偏偏在这件事上,她又帮不上忙。
  等依宁心情平静下来,语棠送她回了家,再转身向自己家走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是个阴天,天上看不见星星和月亮,只有路灯微弱昏黄的光线在地上晕成一个个光影,巷子里行人稀少,听得到自己脚步的声音。语棠心里有点紧,加快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走过一个拐角,巷子另一头忽然出现一个流里流气的身影。语棠一惊,想再闪避已来不及。那小混混邪邪地笑了一声:“小妹妹,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走啊?让我来送送你好不好?”语棠默不作声,加快脚步想从他身边绕过去,却被他一个箭步挡住了去路:“啧啧,很清纯嘛!这么着急干嘛呢?反正也晚了,咱们聊聊嘛!”说着就伸手来拉语棠。语棠着急地左躲右闪,渐渐地头发都散了下来。眼见那小混混的手就要抓住语棠,语棠正要尖叫,忽然有个人从后面扑过来,狠狠地一拳挥在那小子的脸上,那小混混惨叫了一声,看看眼前怒气冲冲的高大身形,自知讨不了好,掉头就跑。语棠惊魂未定地转过头,看到闻峥关切焦急眼光,心里一松,两脚就软下来了。
  闻峥慌忙把她扶住,一迭声地低唤:“语棠!语棠!怎么啦?哪里受伤啦?”
  语棠无力地摇摇头,靠在闻峥的臂弯里,感觉到他强健的体魄,渐渐安下心来。她抬起头来,看着闻峥那似乎久违的脸,心底的愧疚一下子涌了上来,不由呜咽地道:“对不起,闻峥,对不起,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闻峥略一愣,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说:“小傻瓜,我怎么会不理你呢?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我送你回家吧。”
  语棠不停地落着泪摇头:“我一定要跟你说的,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以前那些,那些坏事都是我不对,我下次再不这样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闻峥望着她流泪的面容,心情万分复杂。他原本是不自觉地跟着语棠的,正好赶上救了她,想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他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如果不是今天他正好在场,那后果简直不敢去想。他握紧了语棠的肩膀,低声说:“下次这么晚了,千万别一个人走,记得吗?走吧,快回家吧。”
  语棠却固执地不肯动,含泪的眼睛紧瞅着他。闻峥终于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早就原谅你了啊,傻丫头!”
  语棠缠绕在心底多日的死结终于打了开来,她一时高兴得忘形,就扑过去勾住闻峥的脖子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刚一接触,两人都愣住了。
  语棠尴尬得胀红了脸,嗫嚅着道:“哦,闻峥,我,我不是,我只是……”
  闻峥苦笑了一下,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我不是子峰,不会会错意的。”
  语棠的脸更红了。闻峥一直看着语棠走进了她家公寓大门才转身离开。
  在临睡觉前,语棠突然想,闻峥说他不会会错意的,是不是因为她不是沈梅呢?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她没留意到,在整个过程中,自己甚至没有想到过陆子峰。
  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苏语棠和陆子峰谁都没提到昨天晚上的事。
  
  
  第六章
  
  你还在关心我吗?
  我心爱的人儿!
  让我把今晚的一切用心来记
  如果你颊上美丽的嫣红
  有一丝是因我而起
  纵然你此刻遥不可及
  我也会奉上我的全心全意
  
  离期末考试不到一个月了,大家各自抓紧了功课,聚会的时间开始减少,连苏语棠和陆子峰也不再那么热络,各自准备自己的重点课程。不过,很多时候陆子峰还是会送苏语棠回家。
  这天路上,陆子峰告诉苏语棠,闻峥和沈梅分手了。
  “真的吗?他们不是很要好的吗?”语棠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
  “我也不清楚啦。不过,翟希远他们那天在校外看见沈梅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很亲近,那个人好象不是学生的样子。”陆子峰说。
  “可是……”语棠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那么闻峥怎么样呢?他……难不难过?”
  “安啦!什么难不难过的?沈梅是怎样的性子他不知道吗?既然趟了这趟浑水,肯定是早有心理准备的。”陆子峰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看闻峥未见得有放多少真心,恐怕还是游戏一场的多数,反正沈梅也算是个大美女,玩玩也不会吃亏。你想想,当初他们交往不是很突然吗?”
  语棠不同意地胀红了脸,声音不禁提高了:“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们都是抱了这样的想法来游戏一场吗?感情是用来玩的吗?”
  陆子峰见她生了气,不由慌了神,连忙去拉她的手:“我只是说说闻峥,他们的事原就有点怪,跟我们不一样,你别想那么多嘛!”
  语棠气恼地一把甩开他:“我们认识闻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这真象是他做的事吗?枉你还是他的好朋友,不替他想一想,竟还在背后这样说他!”
  “哎!哎!我们是男人啦,你以为会象你们女生一样,动不动就难过伤心的?那还象什么样子?更何况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必为这么一件事太在意?本来就是这样的!”陆子峰不禁也有点急起来。
  语棠愤怒地道:“好,你去做你的大丈夫吧!”说完一转身就跑掉了。
  陆子峰站在原地一跺脚:“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呢?怎么就不讲理呢?”他一甩书包,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二天,语棠悄悄地观察闻峥和沈梅,发现他们确实不象以前那样了。沈梅还是那种毫不在意的模样,闻峥却好象沉默了许多。她忍不住在课间偷偷问齐鸿:“闻峥是不是很不开心啊?”
  齐鸿盯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是有点不开心吧,不过,好象也不是一天啦。”语棠有点心神不定地去了,没看见齐鸿在她背后露出了另有意味的笑容。
  回到家后,语棠坐在灯下,心思却无法集中。闻峥的一点一滴重回到眼前来,尤其是救她的那次。语棠觉得自己总应该关心他一下。她伸手拎起电话就拨了闻峥家的号码,一时却又惊觉时间已太晚,正想挂掉,闻峥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喂。”
  语棠突然有点心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闻峥又“喂”了一声,她才开口道:“闻峥,是我。”
  闻峥略感惊讶,问道:“语棠?有事吗?”
  语棠想说点什么,又一下子理不清头绪,只好说:“有事想问你,今天已经晚了,明天晚自习的时候,你在学校后面的那个树林等我好吗?”
  闻峥答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红彤彤的晚霞缓缓从天边退去,隐没在西方渐起的暮霭里,有几颗早现的星星已迫不及待地在天空中眨起了眼睛。夏季的晚风徐徐地吹着,街边渐渐出现摇着扇子乘凉的人们,晕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而校园里的各个大楼已灯火通明,大钟楼在夜色里笼上了一层神秘。在校后的湖边,却是另一番景象。湖面在晚风中轻起着涟漪,将天空和树林的倒影皱成一幅暗色的波动的图画,湖边的路灯洒下柔和的光线,湖边的草丛里,有不知名的小虫在叽叽鸣唱。树林里则有些幽暗,正是夏季,枝叶最繁茂的时候,地上只有些稀疏的小草,树荫深处,偶有归巢的鸟儿跃动,引得枝叶一阵轻颤。闻峥斜靠着一张石椅站着,他随意地穿着一件米色的休闲服和深色长裤,一手插在裤袋里,颀长的身影隐没在林间的暗影里,他的眼神投向湖里,心绪却在倾听着入林的脚步声。
  语棠急匆匆地走进来,在他身后站住了。
  闻峥轻轻一转身,仔细望着她。光线有点暗,湖畔的路灯光洒进来,好象在林间浮动着一层朦朦的薄雾。语棠就站立在这薄雾中,淡绿色的连衣裙似乎溶进了雾里,柔软地飘动。虽然是在林间的暗影里,闻峥仍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灿亮灵动的双眸。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眸,让他深深地眷恋着,无论带给他怎样的伤害,都闪亮在他心中。闻峥暗自在心里叹着自己的不争气,只要一遇到语棠,他的心就不是自己的了。
  两人谁都没说话,一时静默着。
  “你……”语棠终于开了口,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咬了咬唇,苦恼地皱起了眉。
  倒是闻峥先开了口:“说吧,什么事?”
  语棠鼓起了勇气抬头望着他,轻声道:“你还好吗?”
  闻峥望着她,神色复杂,半晌,他缓缓舒展了眉,半调笑半认真地说:“你的意思是,你在关心我?”
  “你不需要就算了!算我自讨没趣!”语棠羞恼起来,一转身就想跑掉。
  闻峥一把拉住了她,深深地凝望着她。
  他的脸靠得好近,那眼光是那么闪亮,那么热烈,那么欣慰,那么执着,那么……深情,就象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有太多的话凝在他的眼光里,有什么答案正呼之欲出。这火焰灼灼地令她的心口发烫,闻峥的呼吸是那么近,就拂在她的脸上,语棠一窒,心慌意乱地红了脸,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能让两个人都听见。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软弱,心底似乎期待,却又好怕知道答案。她手足无措地避开了眼光,什么话都忘了说,匆匆挣开他的手,一转身就逃了出去。
  闻峥独自默然站在那里,眼光转成深沉的暗色。
  这时候,另一边树后的暗影里转出了一个人来,却是齐鸿。他走到闻峥面前,一拍他的肩膀。
  望着好友了然的眼光,闻峥无奈地报以苦笑。两人在石椅上坐了下来。
  “我早就怀疑你心底有一个人,原来真是她。”齐鸿微微一笑。
  闻峥叹了口气:“我说她怎么忽然想到来找我,原来是你设计的。”
  “我只是作了一点小提示而已,不然,你还是不会告诉我吧?”齐鸿笑着一耸肩,侧头看了好友一眼。“你跟沈梅这番交往,也全是为了苏语棠吧?”
  闻峥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抬头望着远处,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道:“再多说什么也没办法了,她现在可是子峰的女朋友。”
  “那又怎样?争取一下也没关系。”
  闻峥摇了摇头:“子峰也是我的好友,朋友情谊,怎么说也不能置之不顾。”
  “我看却未必没有希望。”齐鸿淡淡一笑。“陆子峰跟苏语棠都是小孩子脾气,现在一时新奇,未必有什么结果。苏语棠冲动直爽,陆子峰可不一定适合她。”
  闻峥没有作声。
  “你这个人就是太拘泥了,试一试有什么关系呢?决定权在苏语棠自己。我看她也未必就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让她早点弄清,也不一定是坏事啊!”
  闻峥思考了一会,才摇摇头开口道:“不行,我不能这么做。语棠心思单纯善良,她不一定能想这么多,所以我若是提出来,势必给她添了许多烦恼,到最后无论她做了何种决定,对我们三个人都有大的影响,搞不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何况就快期末考试了,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了正常的学业,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你还是选择等?选择天天看着他们自己难过?”齐鸿不赞同地摇头。“你总是这样,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肩上。就象对沈梅的事,也这样不置一词,看吧,连苏语棠都跑来为你抱不平。”
  “感情的事情,原本不能勉强。我与沈梅本来就是萍水之交,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早就知道我的心不在她身上,幸好她也不曾放太多感情在我身上,不然,我这种一时冲动的结果,更会让人后悔。现在她另有选择,实是帮了我的慷慨之举,我心里暗自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再表示别的意见?大家都误解了她了。”闻峥正色道。
  “所以,大家都说你心胸宽广,总为别人着想。苏语棠真是身在福中不自知。如果以后她竟失掉了你,那更是一大损失。”齐鸿拔了根地上的草茎,用力扔出去。
  “倒是你,”闻峥望着齐鸿说:“你这样子和陈依宁好好坏坏,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鸿也沉默下来,终于叹了口气说:“就象你说的,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对她始终只有朋友情谊,可我这性子总也不定,有时看她对我那么好,又不忍心拂了她的意,事后自己却又后悔。这么着反反复复,弄得大家都累极了。她总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看她现在这样成绩一落千丈,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真要对她好吧,又不是我的本意,好象在欺骗她,我也很烦啦。”他顿了下,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对苏语棠是怎样的感觉,应该是全心全意的吧,偏又弄得自己这么委屈。”
  闻峥脸上的表情温柔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反正语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我眼里都很可爱,即使现在她是子峰的女朋友,我心里自然十分难受,但只要能看着她,知道她过得好,就又很开心。我想,真正的爱意,原本就是希望对方得到最大的快乐吧。”
  “能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吧!”齐鸿感叹道:“不象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大家都烦恼。我只能说,依宁不是我真正爱的人。可眼前这摊子,都不知怎么解决。”
  之后又轻轻笑了起来:“如果这话被苏语棠听到,只怕又要气乎乎地跑来质问我一顿了!上次她就已经为了依宁生过我的气。”
  闻峥也笑了起来:“是吗?她就是这性子,对朋友是热心得不行,你看她对童晓芙呢!偏偏对我少根筋,我可真命苦!”
  两人都笑了起来。
  齐鸿又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接受陆子峰的。之前我是看到陆子峰绕着她转,可我看苏语棠根本也没有意识到。陆子峰莽莽撞撞地提出来,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苏语棠竟认了。偏偏那时你跟沈梅打得火热,我心里却替你着急。后来苏语棠跟陆子峰有几次和我们一起玩,我几乎就想点点她,还是觉得不够妥当,没有开口。”
  闻峥苦笑了一下,无奈地道:“有些事,就是这么阴差阳错的,好好一件事,我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算了,不去想了,顺其自然吧。”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不久已是满天繁星闪烁,夜色渐渐深了。闻峥和齐鸿起身离去。
  苏语棠跑出了小树林,兀自心乱如麻。闻峥的目光让她心悸,一种异样的感觉令她的血液燃烧起来,她不敢去猜那个答案,不敢去窥视心底深处那一丝不正常的雀跃,拼命地回避着那种令人惊心的感觉。她不自知地酡红着脸走进教室,童晓芙奇怪地问她怎么了,她才惊觉自己的脸是那么火烫。她胡乱地捂着脸答了一声“没什么”,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把思绪向书本里拉,但是在盯着一页书长达十几分钟后,终于挫败地趴在了课桌上。
  这一晚,语棠的梦境乱成一团。陆子峰和闻峥的面容交替出现,无数的丝线分不清头绪地将他们缠绕在一起,所有的场景中都有漫天乱舞的线团,还有依宁的泪颜,她那失望的、忧伤的眼光,还有沈梅长长的卷发,那样卷卷缠缠,一切都搅和在一起,象打翻了的颜料盘,已分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
  第二天,闻峥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波动的迹象。苏语棠心中更加不确定起来,“都是跟着依宁搅和得久了,把简单的事也想复杂了。”她一边暗自责怪自己胡思乱想,一边又把心放在了期末考试的复习上。跟陆子峰也不再生气,只是他那天谈话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悄悄在苏语棠心里扭了个疙瘩。
  
  
  第七章
  
  是雨把一切净化
  让天地中只剩下我和你
  是雨声给你莫名的感伤吗
  你在我面前无声地流泪
  让我深深记取这场大雨
  深深记取心爱的你
  那雨中落泪的容颜
  深深记取我全心全意拥有你的
  那片刻光阴
  
  期末考试一结束,嗬!长长的暑假来临了!
  为了好好地放松一下,大家哄闹着约好第二天一起去闻家老宅玩个痛快。
  第二天,天空却阴阴地下起了蒙蒙的雨。不过大家还沉浸在放假的喜悦里,并不因此就扫了兴致,依旧陆陆续续地来了十几个人,邵克明还把女朋友许苹儿也带来了,偌大的闻家老宅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大家聚在厅屋里,女孩子们把各自带的零食拿出来摆了一桌子,闻峥早在冰箱里准备了大量冷饮,大家嘻嘻哈哈地围成一大圈,边吃边聊。翟希远分外起劲,他喝了一大口绿豆汤,拍着钱禹的肩膀高声说:“过两天,我就要和钱禹去自助游,我们打算去一趟青海的鸟岛,再去新疆转一圈,兄弟们你们有什么打算呀?”
  小妤羡慕地望着他们,跟依宁说:“做男生可真好,到哪里都自由,哪象我,玩不了几天,还得参加辅导班。”
  依宁笑着说:“今年不行,我们明年也可以去呀,明年毕业了,你家里总不会再管得那么紧了吧!自助游可能不一定做得到,但是我们可以报名参加旅行团,语棠你说好不好?”
  语棠自然是大大地点头:“当然可以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最爱玩的了。等今年他们先去打前站,告诉我们哪条是最佳旅游线路,我们也好准备充分点。想想看,天山,天池,雪莲,草原,说不定还能碰到武功高手咧!”她越说也越神往起来。
  “得了,又异想天开了,不如去吐鲁蕃的葡萄沟吃个痛快还实在些,那些葡萄呀,哈蜜瓜呀,还有头戴小花帽的新疆小伙和扎了很多小辫子的新疆姑娘……”依宁一边笑着语棠,一边又对翟希远说:“你们这次去,可别一不小心就带了个新疆美女回来哦!”
  “好建议好建议,我们还没想到哩!不过就凭我们哥俩……”翟希远拉着钱禹摆了个超酷的造型,接着道:“就怕掳到的不止一颗美眉芳心!哈哈哈哈!”
  “可是,去新疆可要花不少钱,不知道我家里同不同意。”小妤又皱起了眉。
  “所以啦,你今年安心在家,认真复习,等明年考上一个好学校,再提要求肯定不难。”语棠安慰她说。
  陆子峰听得有些心动,绕到翟希远身边去,问起具体的行程安排来,男生们顿时围成了一团。
  唯独邵克明神情有点黯然,因为他再过不久就要被家里安排去英国读预备班了。闻峥拍拍他的肩膀问:“签证下来没有?”
  “就在这几天吧。”邵克明闷声道。
  “好小子,就要成为我们中间走出国门的第一人了,怎么还不高兴些?”齐鸿也走了过来调侃着,一边又眼尖地瞅见邵克明拉着许苹儿的手,而许苹儿的小脸上尽是依依不舍,不禁笑着一歪头:“怎么?儿女情长舍不得哪?那剩下这几天可要提前多安慰安慰她喽!”
  邵克明伸手给了他一拳,幽然道:“说实在的,出国虽然是能去长长见识,多学点东西,但是毕竟得自己一人在外,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了,就光是语言那关,只怕就要费不少力。而且,要离开这么一群兄弟,真的是有点难过。”
  “其实,大家分开是必定的事,最多一年以后,我们还是要各奔前程的,你只是先走一步而已。”闻峥坐下来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长大了,总有各自的追求才对。人不在一起不代表情谊就散了,何况现在网络那么先进方便,我想好了,到时候我们单独开一个聊天室,还可以加上视频,就象大家在一起聚会时一样,天南海北都不成问题,这方面你该是很拿手才对!”
  邵克明微笑了一下:“我也知道大家现在联系是很方便的,只是一想到有很多有趣的活动不能一起参加,就觉得特遗憾。”
  男生们在一起分成了堆讨论各自的话题,女生就自然形成了一组。许苹儿是个恬静娇小的女孩子,比她们小了一级,并不是丰润高中的学生,这是许苹儿第一次到闻家老宅来。苏语棠一向颇喜欢她,看见男生们讨论得起劲,就把许苹儿拉了过来,一边给她递了杯果汁一边问道:“邵克明再过多久去英国呢?”许苹儿伸手接了过来,轻声说道:“总在开学前吧,具体日子好象还没定。”“你瞧,咱们还在这儿商量着要去新疆看看,还不知成不成行,他倒跑得快,先出了国门了。”语棠笑着说。许苹儿仍然是轻声道:“他们男生,总是想多出去看看的,有这个机会总是好的。”语棠禁不住想调笑她一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那你们两地相思,会不会很痛苦啊?”许苹儿听了,忍不住娇羞地低了头,眼光悄悄地向邵克明那边望去,正好邵克明也在一群人中向这边望过来,两两相望,一时竟凝住了。
  语棠见此情景,也一时呆了起来,心底暗自羡叹,他们这一对实在是感情最好的一对了,最早公布,却一直维持着这种甜甜蜜蜜的浓情,两个人的世界从不曾闹过兵变,总是那样你应我和,和谐至极。相较起来,她和依宁的感情历程真是相形失色。曾经一度,她以为自己已认识了爱情,可是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起来。有几个晚上,她静下心来,会忍不住仔细想想自己和陆子峰之间的感情,这段感情来得太突然,她就这样凭空接受了一份感情到底对不对?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感情吗?虽然和子峰在一起也很快乐,但离想象中那种彼此心授魂与,生死相依的感情真的是差了一点。在旁人眼里,她和陆子峰也是很相配的一对,陆子峰随和,她爽朗,可是在她的感觉上,当最初的新奇感过去,他们之间倒更象是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玩,一起读书的时间更多些。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爱情呢?为什么她就感觉不到象邵克明和许苹儿之间那种浓浓的绵长的情意呢?
  陈依宁也看着许苹儿,那脸上娇羞的红晕,那眼中专注的柔情,令她心中刺痛。曾几何时,她也象许苹儿一样,把满腔情意向齐鸿倾注,她的脸上也散发过那种幸福的光彩,可不同的是,她的全心全意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齐鸿对她时好时坏,若即若离,而她为他牵肠挂肚,独自黯然神伤。齐鸿对她不好,她悄悄地落眼泪,齐鸿对她好,她受宠若惊,又在转眼间忘了所有的痛。每次受伤的人是她,放不下的人却也是她,她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段感情,弄得自己心力憔悴。为什么同样的全心全意会得到如此截然不同的结果?为什么自己的感情却经营得如此不堪呢?她黯然将眼光轻轻调向齐鸿的方向,齐鸿正背对着她,丝毫未觉。依宁闭上了眼睛,心中再次叹了口气。她是一个极其聪敏的女子,在学业上从不用费心,可是在感情上,一面对齐鸿,她的智商就成了零。
  小妤也看着许苹儿,她的心里满是单纯的羡慕。好美丽好深情的画面呵!爱情让许苹儿这个娇娇小小的女生浑身散发着夺目的光彩,美好得让得移不开视线。身边的好友苏语棠有了陆子峰,陈依宁有齐鸿,而她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过,苏语棠娇俏灵秀,陈依宁聪慧大方,本来就容易吸引人,她只是个平平常常不起眼的小女生,成天被父母管得死死的,今天能来这里参加聚会还是因为刚考完试,还在放风期,过不了多久就得接着去上辅导班了。即使有春天来临,她毫无疑问肯定是最后接收到的一个。现在,她只有在心底悄悄羡慕的份。不过,小妤乐观地想:每个人一定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只是各自时间早晚而已。
  很快,时间到了中午,外卖的午餐送了过来,大家热闹哄哄地吃完了,外面雨却一阵阵下得大起来,打得地上都冒着层白烟,暑气却退了些,可暂时也不能出去,于是就各自找地方休息一下。男生们在一侧厢房地板上打起了地铺,女生条件好些,占据了一个房间,在地上并排铺了两张竹榻。五个女生还稍嫌挤了点,苏语棠说:“我不想睡,我想到前面去看看,你们歇着吧。”说完,她就往前廊走去。
  老宅的院子里有一道廊檐,平时雨天用来晾衣服。语棠搬了一张椅子,就坐在廊沿下看雨。
  这时候雨下得依然很大,檐上的雨水都连成了线向下垂落,雨点儿大颗大颗笔直地密密地掉下来,院子的水泥地面一时水亮亮的象个小池塘,砸了一池麻点子。院里的花被雨打得有点蔫,而那一树葡萄却被雨冲刷得晶绿,一串串即将成熟的葡萄晶莹地滴着水,看来诱人极了。语棠一手支着下巴,看得入了迷。一会儿,她索性闭上了眼睛。雨声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让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其中。太久了,没有机会这样单纯地听雨声。家住高楼,纵然是再大的雨,那声音都是遥遥地带着种不真实的感觉,哪会象这样,气势磅礴得撼人心魂。盈耳的雨声充满了语棠的脑海,夺走了她的思维,使她不由自主沉入了雨声中去,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只有这一种声音织成了一个恍惚又清明的世界。
  好半晌,语棠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满足地叹了口气,全心全意听雨使心境一片清明。这时她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语棠回头一看,闻峥拿了两把大黑伞走过来,温和地笑着说:“刚才看你听得入神,一时都不敢打扰你。你不是很爱雨吗?想不想再去雨里走走?虽然这两把伞有点丑,不过对付这大雨,还是比较结实的。”
  语棠不由抿着嘴笑了,闻峥总是这样清楚她的心意,这个建议来得可真及时。她伸手拿过一把伞,两人撑着伞走进了雨里。
  雨下得大,语棠必需要两只手抓紧伞柄才行。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更接近的哗然声响,更清楚地感觉到那种嘭嘭的震动,感觉到那股从天而降的力量,这是比坐在屋檐下听雨更令人震撼的一种感觉。闻峥和苏语棠缓缓走过田野,来到了高高的河堤上。大雨中的河堤空无一人,转身四顾,周围一片白茫茫,河面也好,田地也好,房屋也好,全被雨给挡住了,天地忽然好象回到了初始时的纯净。语棠紧紧地握着伞,呆呆地站着,在铺天盖地的雨里,感觉到自己如此渺小,天地合成了一体,她只是这茫茫天地中极不定,极飘摇的一个小点,全要靠抱紧手中这把丑丑的伞,靠紧身旁这个同样撑着把丑丑大黑伞的人才能站稳脚跟,这突然涌上席卷心神的无依的,茫然的,纯粹的,忧伤的感觉令语棠泫然欲泣。闻峥的声音隔着重重雨帘穿进来:“语棠!”语棠的眼泪禁不住落了下来。闻峥不再作声,只悄悄地伸过手来握住了她,那浓浓暖意直透进她的心肺去,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终于等语棠收拾好了心情,她吸着鼻子,用微红的眼睛瞪了闻峥一眼,警告道:“回去可不准说我哭过!”
  闻峥微一扬眉,并轻轻耸了耸肩,做了个“当然”的表情。
  语棠掉头往回走,闻峥跟在她的身后。语棠没有看到他脸上那种温柔得醉人的表情,也没有看到他含笑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宠溺。
  下午,不知谁起的头,闻峥和陆子峰弹起吉它,大家围在一起唱起了歌。而唱着唱着,却又成了为邵克明饯行的送别会,在淡淡的离情和更多的兴奋里,大家尽兴地散了会,各自回家去。
  
  第八章
  
  也许不是所有的爱
  都能得到相同的回报
  也许感情的海洋中
  也会有伤痛的暗潮
  也许不是所有的执着
  都找对了该有的方向
  也许你的心
  也会一阵阵迷惘
  可是
  只要有一天你能发现
  我对你的好
  你就会知道
  我的心是你最好的依靠
  不会让你伤到一丝一毫
  
  高三的生活跟前两年大不一样,学习气氛明显紧张起来。作为升学率高达90%以上的丰涵重点高中学生,人人都背负着家里殷切的希望,虽然说已相当于大半只脚跨进了大学的校门,但是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苏语棠虽然仍是校文学社的社长,但主要的一些社务工作已开始交给低年级的成员去做,她们那一群人的聚会迅速减少,到第二学期时,基本上就取消了。学校要求高三学生周六也要到校复习,苏语棠和陆子峰很少再出去玩了,平时在一起,也多是谈谈彼此的功课。
  骤升的压力让童晓芙越发吃力,在苏语棠全力的帮助下,只能勉强跟上。但是一门必考课《数学》却远远落后于全班的水平,使她的总分成绩总也上不去。好多次,童晓芙叹着气对苏语棠说:“说实话,我这个人根本不适合这样读书,家里希望我好,非要把我塞进丰涵高中来,其实既让我更加吃力,又拖了大家的后腿。唉,为什么非要考大学呢?”她白皙的脸上笼着一层无奈,瘦瘦的身子常被语棠笑话说是“神仙”,就是风一吹就好象要飞走了的那种。面对家庭的期许,童晓芙深感力不从心。她好羡慕苏语棠,同样是看书,语棠却看得很轻松,虽说不象以前一样常常去玩,但从不用复习到超过晚上十点,每天多少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有时星期天,语棠的爸爸妈妈还会陪她一起出去散散心。而且语棠的成绩一直维持在全班的上游水平,比陆子峰还强些。回头看看自己,每天看书到深夜,星期天还有家教来辅导,哪有一点点自己的时间?忙得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学得焦头烂额的也尽是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童晓芙深深地叹气,这些sin,cos,自己以后真的会用到吗?爸爸开着家大公司,可也不见他会用这些呀!为什么她就非得学不可?反正进了大学会选科系不是吗?她如果进了大学,肯定不会选这种科目。如果她能自己选择的话,她宁愿选择文学或者园艺,可惜,只怕她也没有选择的权利。语棠的生活是那么丰富多彩,学习、游戏样样出彩,有人关心有人宠爱,而自己的日子却过得这么黯然无光。同样年纪的女孩子,为什么生活是如此不同呵!夜色已深,童晓芙苦恼地望着窗外发了一阵呆,这个时候,有几个人还象我一样在苦熬呢?算了,再挺一下,熬过这一学期就好了。
  最后一学期,高三一片忙碌景象。然而这一阵子,齐鸿的表现却有点心神不定,好几次,闻峥都发现他上课的时候在走神,不禁心中疑惑。这天课间,闻峥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齐鸿看着好友,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见此情景,闻峥疑惑更深了,再一次追问:“真的有事?能告诉我吗?”齐鸿微微一顿,终于说:“星期天我到你家来。”
  站在闻峥家的阳台上,齐鸿眺望着远方的马路,这里是八楼,天气又有点雾,路上来往穿梭的车辆看上去很遥远,带着点不真实有感觉。风吹过来,阳台上的米兰散发着清香。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我父母亲离婚了。”
  闻峥稍稍一扬眉。他知道齐鸿父母的感情不好,不过,在这个时候离婚……
  “我很快就要跟我妈移民加拿大了。”齐鸿转过头来。
  闻峥吃了一惊:“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个月吧。其实具体的手续我妈早就开始办了,你知道我舅舅在加拿大,那边也安排好了,包括我的学校什么的,这次一办完离婚,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这么快?”闻峥皱着眉。
  齐鸿重新掉头看向外面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估计考试一结束就要走了。”
  闻峥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陈依宁知道吗?”
  齐鸿摇了摇头:“除了你,我还没告诉别人。”
  两人都望着阳台外面出神。
  过了一阵,齐鸿忽然微笑起来:“闻峥,也许命中注定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吧,也许加拿大更适合我的未来。到时候,你们尽管来玩。”
  闻峥一笑道:“那是当然,只不过太突然了点。去年邵克明走了,今年你也要出去,邵克明还只是留学去,你却要移民了。好小子,瞒着我这么久!”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自己也觉得太快了,不知怎么讲才好。”
  “那么你打算告诉陈依宁吗?”闻峥又问道。
  齐鸿摇头:“暂时不吧,等考完了再说。她这个人,受情绪影响太大了,这件事对她肯定是大的打击。虽说终究会有个了断,但总是我对不起她多些,尽量等考完了吧。”他又认真地看着闻峥说:“倒是你,这次考完了,去找苏语棠说说清楚吧,不要把感情再藏在心里了。陆子峰能成为她的男朋友,我看完全是莽撞加凑巧,苏语棠虽然挺机灵,可小孩子心性重,在这方面超级迟钝,你不说出来,她怎么会知道?试一试去吧,为你自己争取一下,真的!”
  闻峥终于点点头。
  两个好朋友一直谈呀谈,对未来,对家庭,对感情,对未知的世界。齐鸿终于能对好友倾吐压抑了一阵子的心事,顿觉轻松,又恢复了皮皮的样子,两人打趣着闹了一阵。中午闻峥打开一瓶红酒,齐鸿笑道:“不会再象上次一样烂醉如泥吧?”闻峥脸微微一红,踢了他一脚道:“就是醉了,也在家里,怕什么!喝!就当我先帮你饯行。”闻嵘早拉好了椅子,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之后几天,闻峥本想找机会告诉苏语棠齐鸿要走的事,可是考虑再三,又怕她会忍不住告诉陈依宁,终于还是没说。
  可是,没过两天,陈依宁却自己知道了。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依宁妈妈跟她爸爸说:“你知道吗?老齐夫妻俩真的离婚了。”依宁心里一顿。听着爸爸说:“是吗?他们争争吵吵也好几年了,勉强下去是也没意思,终于还是离了。那现在怎么样了呢?”“老齐还留在这里,秀琳和儿子好象是要移民加拿大去,听说手续办得差不多了,等他们家齐鸿考完试就走吧。”“是吗?加拿大倒不错……”依宁的脑子轰地炸开了,父母接着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见,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盘旋着:“齐鸿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她扔下了饭碗奔向齐鸿家,敲敲门,却没有人。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发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齐鸿可能去学校了。依宁头脑昏昏地向学校走去,沿路上脚软软的象走在云里,身旁的行人车辆和一切声音都恍恍惚惚飘在远方,她就象在做梦一样来到了学校。
  晚自习还没有开始,齐鸿独自坐在座位上写着什么。依宁直直地走到他面前,愣愣地望着他。齐鸿见依宁神色不对,急忙拉着她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大钟楼底下,天色渐渐暗下来,在大钟楼的背面更显得有点幽暗。齐鸿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轻摇了依宁一下问道:“怎么了?”依宁抬起头来,清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这时候正不断地滑下面庞,她张了张嘴,半晌才嗫嚅着道:“你,你要移民了?”
  齐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避开了依宁的眼光,把另一只手也插进了裤子的口袋,没有作声。
  依宁的眼睛紧盯着齐鸿,声音却在颤抖:“是不是真的?”
  “是。”
  依宁望着眼前的人,这个她从小到大倾心所爱的人,此刻却只是看向远方。她不在乎所有的委屈,只求能跟在他身旁,而如今,竟连这微薄的希望都成了空。无边的悲伤和空洞席卷而来,把她所有的信念都击碎了。她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台阶上,再也止不住地捂着脸哭起来。
  齐鸿看着她,这个在暗影里哭泣的女孩是他从小到大的邻居,他知道她对自己的爱慕,却无法给她同样的回报。他真的并不想伤害她,当初一时心软和虚荣接受了她的感情,但当感觉到她一天比一天深浓的依恋,他觉得自己错了。他对依宁无论怎样也产生不了真正的爱意,好多次他想要从这份情感的泥淖里抽身,却每每在看到她强忍着委屈的祈求的眼光而放弃。这样的感情对他们两个都成了一种折磨。如今终于要作最后的抉择,虽然他想等到考完试后,把影响降到最小,可惜老天不帮忙。
  依宁忽然又站了起来,扑进了齐鸿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呜咽着说:“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我保证再不惹你生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别走!”她急急地抬起头来,拉住齐鸿的手,颤抖着放到自己柔软的胸口。
  齐鸿仿佛被火星烫到了,他恼怒地抽开手,黑黑的眼睛直盯着她,沉着声说:“够了!依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再闹了!”
  依宁揪着他的衣服,狂乱地摇着头,泪水纷飞:“我知道!我知道!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求你!别离开我!”
  “你冷静下来!听我说!”齐鸿烦燥地低吼了一声,侧过头去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拉着依宁坐到后面的台阶上。
  依宁无神地流着泪,在钟楼沉沉的暗影里,仿佛是一朵花正在迅速地流失着生命的水份。
  齐鸿深深地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再也不能心软,让这段错误再持续下去。他皱着眉望着前方,斟酌着开了口:“依宁,这些话其实我早想跟你说了。真的是很对不起,我不能给你相同的爱来回报你。当初接受你的感情,我真的是错了。依宁,我……”他侧头看了她一眼,依宁只是流着泪,什么话也没说。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依宁,你又聪明又美好,可是,在我心底里,你可以是邻家的妹妹,可以是同学,可以是好朋友,却无法变成那种,那种恋人。我也曾努力过,可是,真的不行。”他叹了一口气:“感情的事,真的勉强不来。依宁,我不值得你这样,真的。”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一次,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和我妈去加拿大舅舅那边。其实对我也有点突然,前期的一些手续他们并没有让我知道。等我知道时,这件事就已经定了。”
  依宁呆呆地望着前方,什么话也不说。
  齐鸿站起身来,伸手拉她,她摇摇头,把头埋进膝盖里。齐鸿又叹了口气:“曾经给你造成的伤害,我真的很抱歉,我也无法请求你的原谅。只是从此以后,希望你把我忘记,依宁,我不该是你最终要执着的人。相信一定会有个真正爱你的人在等你。我知道你现在想静一下,我先走了,等会我叫苏语棠来陪你。”说完他硬起心肠转身离去。
  齐鸿回到教室,语棠正在跟童晓芙解释一道代数题。他走过去轻声对苏语棠说:“你出来一下。”语棠疑惑地走到走廊上。齐鸿简单地把情况跟她说了一下,语棠突然听到他就要移民,吃了一惊,接着又听到他说和依宁正式分手了,她的头忽地一下就大了起来。齐鸿说:“你先别急着骂我,现在依宁一个人在大钟楼背后,她情绪不稳定,你还是先去陪她一下吧。”语棠瞪大了眼睛,埋怨道:“你!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跟我透个气?现在,唉,我先去了。”她转身一溜烟地跑掉了。
  闻峥早看见齐鸿找语棠,就觉得奇怪,齐鸿回到位置上,一看到闻峥疑问的眼光,叹了口气道:“依宁不知怎的知道了,我们刚刚正式谈过,我叫苏语棠去陪她。”
  闻峥低声问:“真分手了?”
  “嗯,这次我是真的说开了,一切都是天意,瞒也瞒不下去。”
  “那她们现在在哪儿?”
  “大钟楼背后。”
  闻峥想了一想,说:“不行,那里太暗了,她们两个女孩子在那里不安全,我去看一下吧。”齐鸿点点头。
  语棠往大钟楼跑着,心里乱糟糟的。事情太突然了,齐鸿要走的事来不及去消化,光是依宁面对这样巨大的打击会怎样?想到依宁那种悲伤得近乎绝望的目光,她的心都凉了,加快脚步奔跑起来。
  依宁仍维持着齐鸿离去时的姿势,把头深埋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语棠喊了她一声,她也不回答。语棠蹲下身来,伸出胳膊环着她,轻轻摇着她:“依宁!依宁!”依宁没有抬头,只是很低声地说:“让我一个人静一下。”那声音哑得几乎让人听不出来。语棠柔声道:“好,我到旁边坐着。”她往后走了几个台阶,也在看台上坐了下来。
  这时闻峥赶了过来,在苏语棠身旁轻轻坐了下来。语棠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早就知道了?”
  闻峥心知语棠定要责怪他,却也只能没有办法地点点头。
  “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一声?你可真是齐鸿的好哥们!”语棠气恼地狠狠踩了他一脚。
  闻峥忍痛向她拱手作揖,并向依宁那边指了指,拉着语棠轻轻又往后退了几个台阶,才低声说道:“我也是才知道不久的,都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哼,说得好听,是怕我告诉依宁吧!”语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闻峥只能又求饶地拱了拱手。
  “唉,瞒着有什么用?她还不是知道了?反而更糟!”语棠垮下了肩膀。
  “不是我们存心要瞒着,而是想等考完了试再告诉大家,免得影响这最后一次重要的考试。”闻峥耐心地说。
  语棠望着前面的依宁,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依宁抱成一团的孤单身影象一朵迅速枯萎的花,那浓重的悲伤隔着多远都能感觉到。她的心忍不住为依宁抽痛起来。想到去年暑假,在闻家老宅,同样是邵克明要出国去,当时许苹儿和邵克明那种互相依恋的情景是那么让人羡慕,邵克明临行前,给许苹儿在电脑上装好了视频系统,虽然两地有很大的时差,但现在他们俩还是互相调整着时间天天在网上见一次面,离别倒使他们的感情更好了,这跟依宁的情况真是天壤之别。她在心底暗自叹息,低低地问闻峥:“齐鸿怎么突然就要移民了呢?”
  “他父母亲离婚了,他跟他妈妈去加拿大舅舅那里。”
  “那,他跟依宁……”
  “齐鸿说,他其实早想跟她说清楚的,只是怕影响了最后的考试。他们两个……你也知道,一直这样子好好坏坏的,不过,齐鸿说……他对陈依宁……唉,他们分手是必然的事,这一刻总是要来临的,只是真的来得不是时候。”闻峥小心翼翼地瞅着语棠说。
  “既然对依宁没意思,当初干嘛接受她的感情?这不是欺骗人家吗?哼!烂齐鸿!臭齐鸿!现在自己跑了,留着别人去伤心!”语棠恨恨地咬住了嘴唇。
  “这……唉,反正确实是齐鸿做得不对,你要骂,就骂两声吧,不过我知道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你想想,他和陈依宁就算不是情侣,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哪有成心想要骗依宁的心思呢?弄到这个地步,实在也是……也是……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想想怎么劝劝依宁才好。”
  “你说怎么劝?”
  “你们女孩子的心思,我哪弄得清?你是她的好朋友,还是你想的比较好。总之,依宁太执着于齐鸿了,感情太过,丧失了理智也不好,未来还长久呢,怎么说呢,一场伤痛的经历,是我们日益成熟的代价,还是要她向前看,不要为这一次失败的感情错过了自己的真爱。你劝劝她吧。”闻峥沉思着说。
  语棠暗暗溜了他一眼,其实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依宁和齐鸿这样反反复复的,连她都看得心力憔悴。忽然又觉得这话竟好象是闻峥自己的感受似的,隐隐约约地心中一动。但是口气上仍是着恼着:“哼,弄不清你跟来干嘛?”
  “小姐啊,还不是担心你们两个女孩子吗?齐鸿回去了也不放心啊。你忘了上次的事了?”闻峥无奈地摊了摊手。
  “瞧你说得多不情愿似的,不情愿就别来!”语棠心里早已软下来,却还是口不应心地嘀咕着。
  闻峥摇摇头,一拉她的手:“语棠,好啦,真正有事的人在前面,齐鸿怎么不对,留着以后再骂他。咱们现在就不要再闹别扭了,想法子让依宁回去才好。”
  语棠回过神来,不禁离情顿起,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怕就是想要骂他,他都不在眼前了。”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夜色越来越深,眼看晚自习就快结束了,陈依宁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苏语棠和闻峥都着急起来。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去劝依宁回家。
  语棠再次走到依宁面前蹲下身来,正要开口,依宁却抬起了头。她望着苏语棠,短发零乱地粘在面颊上,眼神空洞得令人害怕。语棠大急,连忙拍着她的肩膀唤着:“依宁,依宁,你……好点了吗?”依宁震动了一下,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眼前,望着语棠的眼光终于有了焦点,眼中浮起了淡淡的泪光。语棠轻轻把她的头发拨了拨,拉着她站了起来,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事已至此,再勉强也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这世界上有好多事我们都无法把握,还是好好珍惜自己吧,起码对得起自己。何况,我们的生活里也不只是爱情这一件事,你也不是只有齐鸿这一个人,还有家人,还有很多朋友。不要只为这一件事放弃和辜负了更多更好的东西,好吗?”依宁缓缓眨了眨眼睛,未置可否。语棠在心底叹了口气,说:“我们回家吧,要不你爸爸妈妈会着急的。”依宁稍稍点了点头,语棠转身跟闻峥交待了一下,就挽着依宁的胳膊缓缓地向她家走去。闻峥回教室收拾了一下,也匆匆赶上,在后面跟着她们。
  语棠一路上轻声细语着,走到依宁家门口,她再次叮咛:“好了,到家了,快把脸拍拍,打起点精神来。”依宁深吸了口气,打开了家门。语棠又在她家门口呆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闻峥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走了没多远,就在路上碰到了齐鸿。语棠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是该问候他还是骂他一顿,齐鸿跟闻峥交换了一下眼光,默不作声。半晌,语棠终于泄气地说:“我真的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跟依宁都是我的好朋友,偏偏弄得一团糟。而且,你还莫名其妙地就要走了,以后想见一面都难,唉,真是的,怎么什么事都凑到一块儿了呢?”
  齐鸿伸出手来,在语棠肩上紧紧一握,说:“谢谢!”然后调头大步走去。
  陈依宁变了,变得好沉默。常常在上课的时候发呆,眼神迷茫。苏语棠跟她说话,拉她玩,她并不拒绝,但很少作声,总是语棠一个人唱独角戏,整个人安静得象一具没了生气的洋娃娃。语棠叹息之余,忽然好象对感情的理解又深了一点,连带着自己也似乎变成熟了些。
  “哀大莫过于心死。”有一次语棠跟闻峥说:“依宁现在的样子,就是这句话的最好体现。”闻峥只是说:“这是个疗伤的过程,各人方式不同。可惜的是高考就在眼前,依宁一定会大受影响。”语棠一时答不上话来。
  
  
  第九章
  
  我分明感到你心中一样燃烧着火焰
  为什么你仍是选择了逃离我身边
  我的天堂和地狱都在你一念之间
  你却轻轻就让我的世界崩裂
  从此我将淡出你的生命呵
  从此咫尺真的成了天涯
  连这灼热的空气都在嘲笑
  嘲笑我苦涩的初恋
  竟在满天热烈的阳光下黯然落幕
  
  夏天来了,在一阵乱纷纷地互相写过毕业留言之后,这些学生们一生最重要的考试----高考终于过去了。
  考试结束两天之后,齐鸿就飞往加拿大,连大家齐聚送行的时间都没有。陆子峰和翟希远他们在齐鸿临走前一夜才知道这件事,连夜赶到他家,原是想拖他出去喝个一醉方休的,可是到那里看见满屋乱乱的堆着行李,一片分离景象,顿时没了闹的心思。一群朋友在个小咖啡馆坐下来互道了珍重。
  放榜的情况一批接一批地出来,除了个别人以外,大家都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苏语棠考进了N大,陆子峰和闻峥考进了S大,小妤考进了H大,大家都是兴高采烈的。陈依宁考到了一个很偏远的学校,她只是在放榜的时候来看了一眼,就悄悄地走了。童晓芙没有出现在第一批的名单里,但是她最终通过委培的方式进了S大。语棠高兴地说:“不是很好吗?闻峥和陆子峰都在S大,老同学还可以有个照应哩!”童晓芙有些不安地说:“我是委培进去的,不知会不会被人瞧不起。”“安啦,进了大学就是进了大学,谁还管那些去,你别想太多。我叫陆子峰他们罩你。”语棠笑嘻嘻地说。小妤兴冲冲地问语棠:“去年说考完了去新疆玩的,还去不去了?”语棠猛一拍头:“对呀对呀,那我们都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吧。”
  几个好朋友商量下来,童晓芙全家要去香港,陆子峰这次和翟希远、钱禹去云南,闻峥假期里和弟弟去深圳父母那边,陈依宁哪儿也不去,语棠鼓动了好久,她只是淡淡地说:“我考得不好,不好意思再跟家里要钱出去玩。”只剩下语棠和小妤要去新疆,她们两个就报名参加了旅行团,狠狠地玩了十几天。
  站在天山脚下,那青翠苍茫的草原美不胜收,语棠和小妤骑在马上,赞叹着,奔跑着。语棠遗憾地说:“真的是好美啊,可惜依宁没能来。”小妤点点头说:“以依宁的水平,早就该进一流大学的,这次谈恋爱真是害惨她了。”语棠拉着缰绳叹了口气:“真的,她受这影响太大了,真可惜。”“你不是也跟陆子峰谈恋爱吗?也没什么影响啊。”小妤笑着说。“我跟她不一样。”苏语棠笑着用手里的鞭子轻甩了过去。“哪儿不一样呢?”小妤盯着问。
  语棠停住马儿,望着远方的白云认真地想了想,心中一时竟有些迷惘,自己和陆子峰之间,既不象邵克明和许苹儿,也不象齐鸿和依宁那样,自己对陆子峰的感觉,根本达不到依宁对齐鸿那种全心全意的爱慕程度,甚至谈不上有多依恋,两人常常分开行动,都觉得很平常,虽然在旁人眼里他们也是一对小情侣,但确切地说,他们只是行走在友情与爱情的交界处,除了最初的新奇试探,他们一直离那最终的爱情有一段距离。这究竟算不算是真正的爱呢?语棠想得发起呆来,直到小妤用鞭子甩了过来才回过神来。
  小妤取笑着说:“看你,都想得发呆了,想好了吗?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语棠回头一笑道:“恐怕是没有他们的感情那么深吧,跟他们相比,我的感情淡得都没了颜色。爱得深,才痛得深,依宁虽然受到重大的打击,但也经历了一次全心投入的爱情,她的认识肯定比我们深刻得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未必全无所得。”
  “不管怎么说,你们可以谈谈对感情的理解,我可只停留在旁观的程度哦!”小妤有点小小的失落。
  语棠不禁坏坏地一笑,凑过头去说:“怎么,我们小妤小姐春心大动了?一路上新疆的小伙子可又帅又热情哦!”
  小妤被她说得红了脸,一踢马向前跑去,两人嘻笑着策马奔驰起来。
  从新疆回来之后,语棠跟陆子峰见了面,互相交流各自的旅程见闻。当陆子峰兴致勃勃的时候,语棠竟有好几次想到那天的感想,就看着子峰一愣一愣地沉思。陆子峰伸手拍拍她的脸,凑到她眼前做着鬼脸,语棠一边笑着,一边状似不经心地问:“子峰,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当然啊。不过,如果你能再温柔一点,少任性一点就更好罗!”陆子峰突袭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一边笑着迅速后退。
  “哇!原来你看我有这么多缺点!”语棠跳起来追过去。
  陆子峰一边逃,一边还比手划脚地说着:“你发起火来呀,就象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哦!”
  语棠恼着抓起一颗糖丢过去,两个人又闹了起来。关于这个小问题的讨论又不了了之。只是在夜深人静时,这不确定的疑惑会不时泛起,让语棠默默咀嚼。
  暑假转眼过去大半,这天早晨,语棠正无聊着,忽然接到闻峥打来的电话。
  “闻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语棠一下子高兴起来。
  闻峥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温和和的:“昨天下午。我先回来准备准备。你去新疆玩得怎样?”
  “好极了,那里的草原美得不象话,还有葡萄沟的葡萄,真是好吃得只嫌自己肚子太小!啊,我还骑了马哪,那种在马背上奔驰的感觉,我真以为自己成了个女侠……”语棠兴奋地叽哩呱啦说个不停。
  闻峥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样吧语棠,我现在在老宅里,这里的葡萄可也熟了,要不要来尝尝?还可以好好地听你说说新疆的事。”
  “好啊,我这就过来。”语棠挂上电话,轻快地出了门。
  虽然外面太阳很耀眼,老宅里却很清凉,光脚踩在地板上还很舒服。闻峥早去剪了几串葡萄下来放在冰箱里镇着。在等待语棠的时间里,他独自坐在客厅里沉思。整整一个多月了,他身在深圳,心里却总是念着这个磨人的女孩,想念语棠脸上那生气勃勃的光彩,想念她清脆的笑声,想念她眼中狡黠的神情,想念她生气时涨红着脸的模样,想念她偶尔流露的娇嗔。柔情在心底翻腾,他提前从深圳单独飞回来,一半是为了准备进大学,另一半还是因为无法克制心底的思念。现在,他们终于毕业了,随后将各赴前程,如果再不抓紧,也许从此将和语棠没有交点,这一点让他无法忍受。齐鸿的劝告一遍遍在他心里响着,他决定,无论子峰会怎样怨他,这次一定要让语棠正视他的感情。
  语棠一进屋,大大地喘了口气说:“哎哟,外面真热得要命!”闻峥先拿了瓶冰镇乌龙茶给她,语棠咕噜噜地喝了好几口。闻峥连忙说:“你慢点喝,当心会胃疼。”语棠冲他吐了吐舌头,继续灌了好几口才停下来说:“现在好多了!”闻峥无奈地摇摇头,把葡萄拿到桌上。语棠慢慢地清凉下来,就开始讲起自己新疆的趣事。闻峥一边微笑地听她说着,一边深深凝望着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儿。语棠的脸红扑扑的,穿着件果绿色条纹的小可爱,白皙的肌肤被太阳晒得泛着健康的蜜色,她是那么兴高采烈,眼睛亮亮地扑闪着,红润的唇边一直漾着笑,他看得渐渐痴了,贪婪地感受着她的气息,心口的情意翻涌着,眼神也炽热起来。
  语棠渐渐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那晚在小树林里的异样感觉再一次袭来,她的心震颤起来,说话不由结结巴巴地越来越小声。终于,她心慌意乱地低下了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闻峥默不作声,眼光却烫得她没了头绪,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扭着裙子。有那么一会儿,语棠觉得自己的心跳响如擂鼓,快得几乎不能喘气了。一种暧昧的感觉迅速在满室的静默里弥漫。
  闻峥走到语棠面前,看着她低垂的发顶,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那两只不断打着结的小手。
  语棠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微微一挣,没有挣开,却被闻峥带得更紧了。她咬着唇抬起头来,正好撞进闻峥深深的眼光中,再也无法移开。那是怎样的眼光啊,太多的深情,太清楚的爱意,太久的等待,太浓的思念,就象潮水一样汹涌而来,将语棠完全淹没了。语棠痴痴地望着他,再也没有了思维。闻峥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面颊,就象洒下一路火星,他的呼吸灼热地拂向她,语棠不能自己地轻颤着。闻峥的手指缓缓抚过那战栗的红唇,停在她的唇边,他沙哑地低唤道:“语棠,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语棠的心一颤,有什么象漫天烟花般爆裂开来,灿烂得令人目眩神迷,她微张着唇,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闻峥再叹了口气,低低地道:“这一次,再也不要从我身边逃开了吧!”然后,他一俯身,吻上了那折磨着他心魂的双唇。
  所有的一切都飞走了,仿佛是天地在旋转,语棠的脚软软的再也站不住,闻峥的胳膊紧紧地扶住了她的腰。汹涌的情意排山倒海般淹没了语棠,她的双手不知何时搂上了闻峥的肩膀,闻峥紧紧地拥着她,他的吻是那么急切,那么灼热,那么激烈,辗转纠缠,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去,她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浑然忘我,拼命想抓紧这令自己心魂俱醉的感觉。时间仿佛凝住了,直到两人再也不能呼吸,才喘息着分开。语棠吐了口气,双颊嫣然,星眸迷离,没来得及说一个字,闻峥的唇就再一次热烈地夺走了她的思维。语棠软软地靠着她,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只希望这美好的一刻不要停止。两人缓缓向沙发上倒去。
  “锵”地一声巨响,把热吻中的两人分了开来。语棠迷迷糊糊地望去,那是陆子峰的吉它,就在沙发旁边,被他们踉呛的脚步绊倒了,正在发出“嗡嗡”的声音。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淋下,语棠顿时清醒过来。她瞪大了眼看着闻峥,看着自己紧攀在他身上的双手,陆子峰的面容闪过脑海,羞愧和歉疚刹那间涌上她的心头。她象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急速从闻峥怀里跳开,顾不得跟闻峥说一句话就夺门而出,向公车站牌跑去。一辆巴士正好驶过来,语棠匆匆忙忙地跳上巴士绝尘而去。
  闻峥向前跑了两步,在大门口停住了,语棠的惊慌离去再一次狠狠击碎了他的心。他颤抖着试图平复心中狂奔乱窜的郁气,眼中的浓情转成了最深沉的痛楚。“啊------”他禁不住对着天空嘶吼,转身一脚把那把吉它踢进了角落,发出一阵纷乱的“咣当”声。他颓丧地跌坐在沙发里,望着语棠坐过的地方,伤痛地,喃喃地说:“如果这仍是你最终的选择,语棠,我将不再带给你困扰。”
  巴士在街道上穿行,阳光明晃晃的,暑气袭人。车上人不多,苏语棠坐在车窗旁,对身边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刚才火辣辣的激情把她心深处的一角冲垮了,她为自己的大胆和热情惊讶得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这出乎意料的激情和对子峰的歉疚在她心里拉扯着,对激情的渴望和她心底的善良矛盾地冲突着,她的世界一下子全乱了套。车子起起伏伏地走着,语棠仿佛走在云里雾中。
  象梦幻般回到家,苏语棠缓缓地坐在床边,心里乱极了。她走到镜子前,看见自己的脸上好象散发着一层夺目的光彩,微微红肿的唇似乎还残留着那一吻的热度,闻峥的吻把她带进了一个忘我的境界,那深刻狂炽的情意让她无法不去应和,无法不一起战栗,一起燃烧,那就是自己心底深处一直向往的,寻找的美丽感觉,正是这感觉让她整个人熠熠生辉。她不禁想起子峰的吻,相形之下,是那么浅,那么淡,那么平静,这是怎样的差别啊!“哦!我简直是疯了!”她捂着脸叹息着倒在床上。“不会的,我不会是一个容易变心的人呀!”语棠又摇摇头对自己说。她急于想得到求证,来驳斥自己心中那脱缰的感情,语棠扑到电话边,深吸了口气,颤抖着手指拨了陆子峰家的电话,铃声一遍一遍地响着,可却没有人接,她不死心地又拨了一遍,终于无力地挂掉。“子峰,这个时候为什么你偏不在呢?”语棠烦恼地又倒在了床上。
  与闻峥相处的点点滴滴无可阻挡地浮现到眼前来。三年来,闻峥对她的心意忽然那么清晰地显现,他纵容她,关心她,保护她,总是知道她的心思,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旁。语棠忽然想起当初,闻峥扔掉小蜻蜓时那受伤的神情,想起闻峥和沈梅在一起时自己那段失魂落魄的日子,想起那晚她遇到坏人时,为什么闻峥正好会跟在她身后,想起那天大雨中,她在老宅的大堤上感伤地落泪,也是闻峥陪在她身边,想起在小树林时闻峥眼中呼之欲出的情意,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迟钝啊!瞧瞧自己都做了怎样的蠢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她又想到子峰,那个雨中的初吻,那些相伴出游的时光,那些说说笑笑回家的路程,子峰随和的面容在她眼前晃,难道她又能去伤害这个无辜的男孩吗?“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语棠苦恼地抱起一个枕头盖住了脸。
  从那以后,闻峥再没打过电话来,苏语棠则刻意用更多的时间跟陆子峰在一起。双方父母都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谈恋爱,大家都认识,并没有反对,反而体谅这对小情侣即将面临的分离,让他们多点时间在一起。可语棠却心惊地发现自己的心常常不知不觉地飘远。子峰以为是开学在即,语棠在为彼此分开烦恼,不住地安慰她,说:“别苦着脸嘛,语棠,高兴点,想想看,我们就要离开家独立地学习生活了,肯定很不一样,肯定有很多新鲜事哦!虽然不在一起,我们可以常常写信啊,而且又不是太远,星期天一坐火车就可以到彼此的学校了,开心点啊!”语棠只是柔柔地笑笑。
  转眼就到了分别的日子,陆子峰的学校比语棠的学校早了一周开学,语棠当然到火车站去送他。闻峥和陆子峰、童晓芙在一个学校,童晓芙家里的车子直接送她去火车站,闻峥自然是和陆子峰结了伴一起走。在去火车站的路上,闻峥坐在后排,苏语棠坐在前排陆子峰身边,却如神经紧张,如坐针毡。她不敢抬头看闻峥,又不能自己地偷偷关注着他,心神恍惚。陆子峰以为她心中离情太重,不时安慰地偷偷伸手搂搂她,语棠坐得身子都僵硬了。
  终于到了临上火车的那一刻,家长们先上去找座位,他们四个人站在月台上,周围人来人往。童晓芙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洋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依然是那么娴雅,她半是兴奋半是担忧地对语棠说:“哦,语棠,我觉得自己好象是一只第一次单飞的鸟,又高兴又害怕。”语棠笑笑说:“别担心,还有他们跟你同校呢,肯定一下子就适应了。我猜你到大学里一定很受男生欢迎哦,只怕有人排队想照顾你呢!”童晓芙娇羞地瞥了她一眼。语棠又调头对陆子峰说:“你要记得帮帮晓芙哦!”陆子峰当然地点头答应。时间不多了,童晓芙先上了车,陆子峰拉着语棠的手走到一边,低声说:“我要先走了,不能来送你,不过我肯定最先写信给你,好不好?”语棠越过他的肩头,眼光正好面对着闻峥,闻峥正向车上递行李,她心乱如麻地点点头。开车的铃声响起来,陆子峰忽地俯下身来,飞快地在语棠唇上一点,这时闻峥已上了车,恰好在车门口回过头来,苏语棠浑身一僵,呼吸急促地乱了。闻峥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叫了陆子峰一声,陆子峰奔过去,闻峥淡淡地向她挥了挥手,车门就“咣”地一声合上了。
  “呜--------!”汽笛发出了一声长鸣,车轮开始缓缓地转动,语棠的心狂乱地跳起来。她慌张地挤在人群里追着车窗找过去,终于看见了那个窗口,陆子峰和童晓芙在向她挥手,闻峥的脸映着玻璃的反光,看不真切,可他的眼光在那一瞬间却笔直地射进了语棠的心,令她心痛如绞。车轮越转转快,那个窗口终于再也看不见,火车鸣叫着变成了远方的一个黑点,仿佛带走了她的心。大片的空茫席卷而来,语棠的眼泪“哗”地落了下来,在人来人往的月台上,她独自痛哭失声。
  
  第十章
  
  终于
  与你天各一方
  舍不得让你勉强
  就任你自由飞翔
  我在他乡的雨里默默遥望
  你的名字仿佛秋雨
  一次比一次冰凉
  却一次比一次累积着
  我心中滚烫的忧伤
  
  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苏语棠却沉静了许多。其实和她同到N大的还有一个老同学,是王敏俐,她是通过委培的方式进来的。但苏语棠对她没有太大的好感,觉得她心思太多,人又太虚荣,再加上当初因为她曾惹得依宁伤心过,所以对王敏俐只是淡淡的点头交情。可王敏俐却不这样,常常以老同学的身份跑来跟苏语棠聊天,语棠不好意思赶她走,心中却不胜其烦。宿舍里有一个女生叫楚可欣,人长得小小的象颗会跳的小豆子,比语棠还爽朗活泼,两人气味相投,一下子成了好朋友。
  陆子峰确实常常写信来,信里充满了对大学新生活的兴奋,语棠却提不起兴趣来。她好象一下子长大了,在那些下雨的日子里,她常常会独自撑伞出去走走。秋天的雨细密绵长,没有夏天那种磅礴的气势,却在她的眼底淋出一片不为人知的忧郁。她写了一篇题为《听雨》的文章,发表在学校的文学刊物上,那细腻的笔触在字里行间带着淡淡的忧郁,飘着莫明的感伤,情丝婉转,象倾诉又象是叹息。这篇文章打动了无数青春少年的心,在校园里风糜一时,苏语棠竟一下子名声大噪起来。几乎每天,语棠的信箱里都会收到表达爱慕的信件,语棠除了开头拆过两封外,其余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也有直接找到她面前的男生,她总是淡淡微笑着摇头。这一切却令苏语棠越发笼上了一层神秘感,追她的男生没有变少,反而更多了起来。
  闻峥真的再没有只字片言过来,只是偶尔在陆子峰的信里,会提到他,语棠总是饥渴地浏览一遍又一遍。子峰说:“闻峥看来有些忧郁,可是他成绩好,脾气温和,个性沉稳,对人总是谦冲有礼,成了全系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了。”语棠看了,说不出心里是高兴还是忧伤。楚可欣是个马大哈,语棠也不可能对她解释这其中的曲折,终于,她把这纷扰的心事写下来,寄给了远方的依宁。
  依宁的回信尚没有收到,这天中午,楚可欣告诉语棠:“语棠,校门口有你一封航空邮件,好象是从加拿大来的哩!”“加拿大?齐鸿?”语棠心里顿时好高兴,她赶忙跑到校门口去,拿了信一边走,一边拆开看。
  齐鸿在信里写了很多他刚到加拿大的糗事,看得语棠吃吃地发笑,可是看到后面,语棠却不禁停下了脚步。
  “语棠,虽然你这个人聪明又机灵,我却不得不说,在感情上,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或者,你还没有长大?记不记得我曾提醒过你,有人一直暗自喜欢着你?也许当初喜欢你的人不止一个,可是,你却一个也不知道。你对依宁好得赛过姐妹,你对童晓芙好得象一只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你对我常常张牙舞爪,可是你对闻峥却一直太无心了。你甚至可以接受陆子峰那莫名其妙的感情,为什么你却从来没想过闻峥?你知道吗?如果我对依宁的感情,及得上闻峥对你的十分之一,那就绝不会分手,我甚至可能不会出国了。闻峥默默地宠你,你捉弄他,他不恼你,你任性,他包容你,他那样全心全意地爱你,你却一直视之为当然的事。直到你真的伤了他的心,他借着和沈梅在一起想忘记你,却阴差阳错地让你投进陆子峰的怀里。那一晚,就是陆子峰宣布你是他女朋友的那一晚,闻峥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都没来上课,不知你还记得吗?语棠,并不是我要帮闻峥说话,子峰也是我的朋友,只是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比你更清楚!有几次我想要提醒你,却因为不能完全确定你们的心思而放弃了。语棠,难道你真的一无所觉吗?闻峥从没告诉过我他的心事,我也一直只是怀疑,直到在小树林的那次,其实我是早就躲在那里的。你的心思简单又透明,我故意告诉你闻峥很难过,知道你基于朋友情谊,一定会去找他,我想帮闻峥制造一个表白的机会,可是闻峥还是没说出来。我终于忍不住出来问他,他却说,为了不让你在高考前夕受这件事困扰,也为了对子峰的友情不能置之不顾。我没有办法,只好劝他高考结束后一定要跟你说清楚,不知道他究竟说了没有?在闻峥的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他事事都在为你想,只要你快乐,他就是生活在地狱也在所不惜。我不否认依宁对我也许是真爱,也许是多年累积的感情给了她误导,但绝没有闻峥对你的感情深厚。而我也许还没有遇到今生的最爱,但我想,最真挚的爱情不过如此。语棠,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要放弃这样的爱吗?你真的确定陆子峰是你最终的选择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语棠,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但是,也不要因为善良而错失了自己的真爱啊!你也许觉得我对依宁太残忍了,但爱情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友情,也不是歉疚的礼物,那些感情都不是爱,如果你把它们弄混淆了,那你一定会付出痛苦的代价。作为好朋友,我言尽于此,语棠,你认真地想一想吧。”
  站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语棠禁不住泪盈于睫。
  两天后,依宁的回信也来了。
  “语棠,接到你的信,我认真想了一想,现在我也觉得有点迷惘了。的确,仔细想来,闻峥一直在你身边,他真的对你很好,那时候你常常捉弄他,换别的男生早就生气了。我也弄不清你为什么老喜欢跟他对着干?明明他说得对,讲得有道理,你却硬要掰出个歪理来,他从不与你计较。也许,你心里也是喜欢他的,只是反映的方式特别别扭了些?而你自己不知道?你跟陆子峰之间,倒真象是打打闹闹的小孩子办家家。闻峥和陆子峰各有所长,从性格上讲,闻峥更沉稳些,似乎的确更适合你这个毛毛燥燥的脾气。不过,真的适不适合要问你自己的心了。语棠,我现在在的这个学校虽然偏远了些,小了些,但是山清水秀,当地民风淳朴,倒让我的心情沉淀了下来。我以前从没怀疑过自己是爱齐鸿的,从小到大,我眼里只有他一个人,除了他,我谁也看不见,纵然他对我再不好,我再伤心,也不肯松手,因为我好怕,怕失去了他,我就再没有生活的重心了。可他终究还是走了。的确,我的心狠狠地被伤着了,我也苦闷,伤心,彷惶,可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我冷静下来仔细去想,除了生活中的一些细节点滴相互熟悉到象家人一样,竟想不起有什么特别令人感动的事。而失去了他,我在这里也一样生活。难道我这么多年来的执着竟是一场错误吗?我心里也不确定起来。这里的天空好清朗,空气好纯净,我的思绪也安宁平静了许多。你说的对,语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失败的恋情,虽然带给了我伤痛,但也为我打开了一个长久缠绕不清的死结,也许我真的弄错了,让我在未来的生活里再慢慢体会吧。有了这次经历,我想我不会再那么盲目了。语棠,我想,爱应该是让人快乐、安全、幸福的,应该是互相全身心投入的,不是单方的,也不是表面的,应该是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而不是充满痛苦。唉,我也说不太清楚,总之初恋能成功当然是最完美了,但毕竟我们还不成熟,谁也不可能不犯错误。最后的选择都要靠你自己去把握,希望你能把握住心真正的航向。”
  语棠把两封信放在一起,看得呆了。
  正当她心里摇摇摆摆的时候,却收到了陆子峰的一封信,这封信写得很简单:“语棠,我想念你。这个星期天我来看你。”望着这一行字,语棠叹息着坐了下来。
  苏语棠不知道,陆子峰写这封信的时候,同样心乱如麻。
  初入大学,陆子峰的生活被各种新奇和自由的活动填满了,他忙着参加篮球社,忙着认识新人,忙着逛过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S大地处江南名城,整个城市在现代里仍处处透着典雅细腻的江南情致,山柔水美,风光旖旎,就是每条小巷都各具风情,令陆子峰赞叹不已。闻峥和他并不同系,在课程时间上经常排不到一起,倒是童晓芙跟他同系,他自然责无旁贷地担起了护卫她的责任。于是在课余,童晓芙常常会坐在看台上看他打篮球,他也常常带着童晓芙满城转。在大学自由的空气中,童晓芙就象一只放开了束缚的小鸟,又象是一朵含苞的花朵,一点一点释放着她的美丽。她温柔依旧,但不再胆怯,也不再自卑。她跟着陆子峰逛过园林,穿过小巷,在洒满阳光的大街上徜徉,在月夜星空的校园里漫步。她娴静地微笑着听陆子峰高谈阔论,用那清幽幽的眼光崇拜地望着陆子峰。陆子峰的眼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她身上。在江南明媚的风光里,童晓芙衣袂翩翩,就象是画中的人儿,每一举手投足都带着细雅柔美的情致,陆子峰看着她,心中竟微微有些醉了。他情不自禁地对童晓芙说:“哦,晓芙,你可真美,真适合这个城市!”童晓芙柔柔地一笑,瓷白的面庞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好象天边诱人的云霞,陆子峰看得呆住了。
  陆子峰觉得自己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心,越来越想看到童晓芙,她的娇柔极大地唤起了他心底的保护欲。同学们自然把他们俩视为一对,他竟在心底偷偷地欣喜。当闻峥提醒他时,他才心慌起来。语棠清清盈盈的模样重回到脑海里,而在火车站送别时语棠难得心神不安的样子更是让他心里充满了歉疚,他不住责怪自己的心猿意马,连忙写下了那封信。
  别后第一次重逢,苏语棠和陆子峰当然是很高兴。语棠带着子峰参观了自己的学校,在有名的古老城墙上漫步,两人又到长满了梧桐树的街上大吃当地著名的各式小吃。笑笑闹闹之间,时光好象倒回到了当初,谁都没有表露出心底的犹疑。
  送走了陆子峰,苏语棠趴在书桌前,忽然觉得好累。她逃避地想:“就这样吧,我不可以再晃了,闻峥反正已经生气了,不会再理我了,子峰对我很好,就这样吧。”
  学校里追苏语棠的男生还是很多,苏语棠那种淡淡的忧郁,淡淡的疏离使更多的人想一探究竟,甚至有男生以赢得语棠的心来互相打赌。女生们不免又羡慕又嫉妒,有人在背后说她太清高。苏语棠哭笑不得,她懒得多作解释,索性一概置之不理。
  这天午后,语棠和同宿舍的楚可欣来到校园的大草坪边。这块地方很象以前丰涵高中的那个小湖边,草坪后方就是一大片树林,只隔着一道矮矮的冬青树隔离带。深秋的草坪松松软软的,阳光也不是那么刺眼。她们背靠着背在冬青树旁的草地上坐下来,尽情享受这午后惬意的时光。
  这时候,隔离带那边忽然响起两个人的对话声。一个女生的声音提得比较高,听来有点尖利刺耳地说:“又要叫我送情书给苏语棠啊!”语棠和楚可欣都是一愣。只听到那个男生说:“你跟苏语棠是老同学嘛,平时你去找她的时候比较多,请帮忙多多美言几句啦。”那个女生语气不阴不阳地说:“是啊,苏语棠在我们高中的时候就是有名的才女,人家早就有了男朋友啦,哪还等着你们来追呀?”那个男生倒不在意,说道:“那又不是死会了,总可以试试的嘛,说不定有机会呢?”那个女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苏语棠可清高着哪,你不怕死就拿来吧,可别说我没警告你。”楚可欣听不下去了,差点儿就跳起来,语棠一把拉住她,摇摇头。楚可欣不甘心地坐下来,戳了她一记。树那边的两人说完了,那个男生就调头向树林那边走去,那个女生,也就是王敏俐,一边把玩着手里的信一边绕过隔离带向草坪这边走来,正跟语棠她们撞了个面对面。她一下子尴尬地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楚可欣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冷冷地说:“语棠,你这个老同学可真会帮忙哪!”王敏俐的脸“刷”一下涨得鲜红,语棠只是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看她的书。楚可欣嘲弄地说:“噢,对了,看上去你帮语棠收了好几封信了吧,现在是不是专程送来的呀?我替她谢谢你喽!”王敏俐红着脸丢下信,一溜烟地跑远了。
  楚可欣捡起信来,没好气地说:“原来是她在背后捣鬼!语棠!你也不生气!”
  语棠不以为意地笑笑说:“理她呢,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啦。”
  “你呀,就是这样,人家诽谤你耶!也不出来澄清一下。”楚可欣气恼地说:“对了,语棠,你真的有男朋友吗?”
  语棠淡淡地点了点头。
  “就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个?”楚可欣回想着。
  “嗯。”
  “那么你拒绝别人是因为你很爱他吗?”楚可欣穷追不舍地问。
  语棠顿了一下,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
  “那么,”楚可欣的眼珠狡猾地一转说:“那么就是说其他人还是有机会的罗?”
  语棠一扬眉,好笑地说:“怎么啦,你也要帮人送情书给我吗?”
  “是我哥啦,我哥上次还问我说:你们班的苏语棠名气那么响,到底怎么样?”
  “你怎么说?”语棠不禁笑着问。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把你吹得地上仅有,天上绝无啊!怎么样,够意思吧!”楚可欣挤眉弄眼地说。
  语棠苦笑起来:“哎哟我的好可欣,你可就别再给我添乱子了吧,眼前这么多事还不够我受的吗?”
  “那不一样,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楚可欣嘻皮笑脸地贴上来。“真的,我老哥可很帅的,怎么样?”
  “得了,别闹了。”
  “真对你那个男朋友这么痴心啊?真不去见见我哥?”楚可欣故意夸张地说。
  语棠无奈地闭上眼睛,不再去理她了。
  陆子峰的来信渐渐变得稀疏,内容无非是一些平时的问候,语棠也没有去在意。依宁的生活却越来越好,来信里一次比一次多了些欢乐,语棠由衷地为她高兴。童晓芙有时也会来信,语棠觉得她开朗了很多,好象心底藏着什么高兴的事,“这个晓芙,鬼鬼的,说不定是谈恋爱了哦!”语棠笑着想。
  
  圣诞节即将来临,校园里张灯结彩,活动繁多,到处弥漫着节日的气氛,学生们正好借这个机会大玩一场。各系纷纷举办一些舞会,从十五号以后,校园里每晚都被各场舞会排满了。
  这是新生入学后第一次大型的活动,苏语棠和楚可欣当然不能避免地融了进去。苏语棠把那些恼人的心事暂且抛开,尽情地玩起来。这给了她的爱慕者们很多勇气,男生们趁机接近语棠,语棠只是轮流和大家跳跳舞,对其他的邀约一律微笑着拒绝了。在一次体育馆的舞会中,苏语棠终于见到了楚可欣的哥哥楚祺。
  楚祺确实象可欣说的那样,谈吐很风趣,很容易得人好感。他是三年级的机电系学生,早就舞技娴熟,带起苏语棠她们来轻松得很。楚祺一上来就笑着对语棠说:“久闻大名啦,今天才得见到真颜哪。没想到一见面,你比可欣形容的还要漂亮哦!”语棠大大方方地一笑说:“我哪有那么好,越传越离谱了,再说下去,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两人在和谐的气氛中滑进了舞池。
  楚祺欣赏地望着语棠,她穿着件高领的黑毛衣,外面套着件合身的红色细格背心长裙,身段儿均均的,长发在背后轻扬着。因为参加舞会,语棠淡淡地化了点妆,更显得柳眉儿纤长,那双水亮的眼睛在顾盼之间流光溢彩,双唇水润润的,白皙的脸庞儿上漾着自然的红晕,在舞池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她纯真又妩媚,那眉梢上有点儿欣喜又带点儿轻愁,态度坦然又带着点疏离,就象一个近在眼前的诱人的谜。楚祺不得不承认语棠确实有她的迷人之处,看来妹妹并没有夸大其词,这个女孩再再地吸引着人欲一探芳心。只是他敏锐地感觉到语棠并无心深交,女孩子会有这种态度,多半是心有所属,可是他却又没有在她眼中发现爱情的光芒,这是怎么回事呢?楚祺不禁起了好奇之心。一曲既终,楚祺没有放开她,而是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地问:“能不能赏光跟我出去聊一会儿呢?”语棠不露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歉然地望着他。没等她开口,楚祺急忙举起一只手保证:“我保证,只是单纯地聊聊天,半个小时就好。”语棠犹豫了一下。楚可欣在一边可着急了,连忙推了语棠一把说:“拜托,语棠,给我哥一个面子吧!”语棠不便再坚持,只能跟着楚祺走了出去。
  走出体育馆,清冽的空气冷冷地扑面而来,语棠不由拉了拉薄呢外套。楚祺伸出手来想拉她往自己身边靠一点,语棠微一侧身闪开了。楚祺耸了耸肩自嘲的笑道:“看来我不仅是很没魅力,而且还不太令人信任。”语棠只是抱歉地微微一笑。两人沿着操场慢慢走着。夜空里闪着无数星星,看起来遥遥的有一种冷冰冰的灿烂。
  楚祺说:“你跟可欣感情很好?”
  语棠点点头说:“是啊,我们俩特别投缘。”
  “可是我看你们俩的性情可不太一样啊,我妹妹就象一颗跳豆,没几分钟安静的,什么话都憋不住。”楚祺头痛地说。
  语棠不由笑起来:“可欣只是活泼些,她心肠好,爱打抱不平,我很喜欢啊。”
  “可是她实在很会闯祸!”
  语棠的笑容更深了些:“哦,她告诉过我,破坏过好几次你和女生的约会是吧?”
  楚祺猛呛了一口气:“这个该死的小魔头,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你!”
  语棠不禁“噗哧”笑出了声:“可欣机灵又纯真,她的脾气其实跟我很象的。”
  “真的吗?看不出来嘛。”楚祺惊讶地一扬眉。两人打开话题聊起来。
  远方的音箱里忽然变了曲调,乐声叮咚,是语棠最爱的吉它曲《爱的罗曼史》。语棠停下了脚步,闻峥认真弹吉它的样子浮上心头,还有那一吻,那夺走了她心魂的一吻,如今他再无音信。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流水般的乐声把她的思维带向远方,她不由神情黯然,再也没了聊天的兴致。
  楚祺看她神色有异,不再勉强,如言送她回到体育馆。可欣眼尖地跑过来,偷偷地撞了楚祺一下,眨眨眼睛道:“怎么样?”楚祺苦笑着在她头顶敲了一颗爆栗说:“托你的福,一路谈的都是你!”可欣“哈”地怪笑一声:“原来我自命风流的老哥也碰了钉子,这次可别说我没帮你!”语棠没了跳舞的心情,独自提前离去。
  夜里又下起雨来,雨声沙沙地,好象还夹着冰珠子,听起来好冷。语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吉它声和雨声在她耳边交织着,往事一闭眼睛就纷纷涌现,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刻意回避的心痛又翻江倒海地袭来。这么久了,这么久了,闻峥真的没有只字片言,是自己放弃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在这雨夜里,对闻峥的思念再也压制不住,化成泪水悄悄地滑落下来。语棠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闻峥!闻峥!闻峥!我想你!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她哽咽着,切切实实地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第二天早晨一看,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原来夜里的雨化成了雪,飘了一夜还没停。语棠无法抵抗心底的渴望,决定到S大去一趟,反正圣诞节即将来临,就当给陆子峰和童晓芙一个惊喜。
  
  第十一章
  
  我不再带给你困扰啊
  虽然这是你残酷的选择
  我宁愿退到最暗的角落
  只希望你能够快乐
  可我从不曾把你忘怀
  只把你藏得更深,更严密
  把我的情感紧紧地捆起
  可是你
  就算受伤了还是那么骄傲吗
  还是不知道我依然在这里等你
  
  苏语棠只身背了一个小包包就冒着大雪踏上了南去的火车。到达那个城市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时分。天空中还在稀稀落落地飘着雪,空气中一样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语棠找到了S大,先询问着向童晓芙的宿舍走去。
  找到了童晓芙的宿舍,童晓芙却不在。一个女生指指后方告诉她:“要不你向操场边那个树林走一走,刚才她男朋友来找她,也许会在那里,那里是我们学校的情人林哦!”语棠道了谢兴冲冲走去,心里想:“好哇,男朋友,都不告诉我,这次最好能逮个正着!”
  苏语棠沿着操场走过去,一路碰上好多对相拥着的情侣,也许是节日的夜晚促使了感情发酵,好象这时候最是浓情蜜意。语棠不好意思地边走边张望:哇,S大好象比我们学校更开放耶!
  不远处一对相拥的身影忽然让语棠停下了脚步,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男生的茄克衫是那么眼熟,那女生娇柔的低笑声是那么熟悉,语棠再一次眯起眼睛望向亲密相拥着的两人,正是陆子峰和童晓芙!
  陆子峰忽有所感地向这边转过头来,看见语棠震惊的目光,他大惊之下,下意识地推开了童晓芙。童晓芙不解地转过身来一看,脸色刷地白了。
  语棠一动不动地站着,肩上的背包滑到了地上。突如其来的真相令她一时无法接受,被欺骗和背叛的滋味象一把尖利的小刀在心上划过。三个人默默对峙着。
  陆子峰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困难地、生涩地问道:“语棠,你……你怎么来了?”
  语棠的眼光默默地扫向童晓芙,虽然在夜色里,晓芙的脸还是那么苍白,她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慌、祈求和愧疚,嘴唇无声地哆嗦着,两手抓紧了大衣。语棠再把目光调到陆子峰脸上,微微一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真好,子峰,你可真会照顾人。”
  陆子峰僵立在当地无法言语。
  苏语棠弯腰拎起背包往身后一甩,挺直了腰调头大步走开。雪花纷纷飘落,语棠鲜艳的红围巾长长地在她身后摆动,那颜色红得刺眼。
  陆子峰心里一急,向前赶了两步,追着叫道:“语棠!语棠!”忽然又回头,看见童晓芙盈满了泪的双眸楚楚地望着他,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闻峥这时过来找陆子峰,想问他要不要回家一次。自从陆子峰和童晓芙走到一起,闻峥心中极为不满,忍不住提醒过几次,平时也很少再来会计系找他们。这时看到陆子峰和童晓芙发呆的模样,疑惑地问:“怎么了?站在雪里发什么呆?找情调也不是这样吧?”
  陆子峰看了闻峥一眼,象一颗泄了气的皮球,低下头闷声说:“语棠突然来了,她……她看见我们了。”
  闻峥震动了一下,一把抓住陆子峰的胳膊,急切地问:“那她人呢?”
  “她走了。”
  “这种天气,你就让她一个人连夜走了?!陆子峰!你,你可真是好样的!”闻峥大怒,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一把丢开陆子峰,向校门口飞奔而去。
  语棠走出校门,眼前一片茫然。到哪里去呢?回学校?她摇了摇头。既然来了,就随便走走吧,反正心绪乱糟糟的。她随意向着街上走去。
  闻峥飞跑出来,在校门口焦急地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语棠,他伸手招了辆出租车向火车站赶去。闻峥气喘嘘嘘地奔进火车站,正好有一班开往语棠所在城市的火车检票结束,铁门“咣”地在他面前关上了。他不顾一切地大喊道:“语棠!语棠!”检票员冷淡地回头瞥了他一眼,无人应答。火车很快鸣叫着离去,闻峥恨恨地一拳捶在铁门上,喃喃地道:“为什么?语棠,为什么我和你总是差这一步?”
  语棠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节日的夜晚灯火辉煌,在大商场的门边和人行道上,也摆了一些小摊,摊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零碎小玩意儿。语棠的眼光随意地掠过,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路边的小摊上支着个简单的架子,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钥匙扣和小挂件,在一片造型各异的缤纷里,语棠只看到一样东西,那是一个钥匙扣,一个挂着红色小蜻蜓的钥匙扣,那小蜻蜓有大大的温和的眼睛,鲜艳的翅膀和尾巴正随着小摊子的摇动而轻轻地摆着。语棠呆立在那里,身旁喧哗的车水马龙,身外的欺骗和背叛,此刻的无助和后悔,都带着战栗卷过全身,她不禁悲从中来。她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要在这异乡落泪,心里却早已泪雨滂沱。她一言不发地买下了那个钥匙扣,又胡乱地晃了四五个小时,直到所有的商店都关了门,她感到精疲力尽。到哪里去呢?找闻峥?不!语棠掏出那只小蜻蜓轻轻摇着,嘲笑着自己:“是你自己拒绝了他的,你当着他的面投进他好友的怀里,现在被甩了再去找他,哪有这个脸?!” 老天在惩罚我对闻峥的无情,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语棠叹了口气,她打车来到火车站,深夜的火车站人稀稀落落的,一张张面容上都带着疲惫,白天里人声鼎沸的大厅此时又高又空荡。语棠跌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望着小蜻蜓一阵发呆,终于无力地捂住了脸。“闻峥,闻峥,我错了。我是多么想你,多么希望你现在就在我身边呵!”夜里的寒意袭来,她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看到还有一班回家的夜班车,忽然好想爸爸妈妈,就买了张车票踏上了回家的路。
  早上回到了家,苏文夫妻骤然看到女儿,又惊又喜。苏文一边拉她一边埋怨说:“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回家呢?”语棠心里一暖,撒娇地道:“人家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妈,你看爸他都不高兴我回来!”妈妈笑着张罗她休息,接着又赶忙出去买菜。语棠洗了个澡,全身放松下来,一沾到自己熟悉的床就睡着了。
  闻峥垂头丧气地回到学校,心中恼怒,追到陆子峰宿舍里。陆子峰黯然地问:“找到语棠了吗?”闻峥心里一痛,愤愤地说:“你还知道关心她吗?你不忙着去安慰你的千金小姐了?朋友到今天,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背叛了人家不说,还放任她一个女孩子在这种大雪天独自连夜跑掉!”他越说越气,声音都微微发颤起来:“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喜欢她,比你早不知多久,深不知多少倍!可是既然语棠选择了你,我也就认了!你是我的朋友,只要你们能过得开心,我认了!可是,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语棠心思善良,她一定没想到托自己的男朋友,帮忙照顾自己的好朋友,会照顾成别人的恋人!你还有什么脸叫语棠的名字?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你对得起她吗?”闻峥狂怒地吼着,象一头发怒的狮子,陆子峰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又听到他泣血的表白和迎头的痛骂,一下子惊呆了。闻峥走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领,一拳把陆子峰打倒在床上,恨恨地说:“这一拳,是我帮语棠打的,你若不服气,尽管来找我!”说完调头离开。在门口看到童晓芙瑟索地站在那里,嗫嚅地叫他:“闻峥,语棠她……”闻峥怒上心头,低吼了一声:“滚开!”童晓芙吃了一惊,闻峥再也不瞧她,越过她身边大步下楼远去。陆子峰吃力地皱着眉从床上爬起来,和童晓芙面面相觑。半晌,童晓芙又滑下泪来,陆子峰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算了,是我们对不起语棠。”
  第二天一早,闻峥乘着火车直奔N大。他找到语棠的宿舍,却没有看见语棠。楚可欣惊讶地说:“语棠说她去S大了呀!”闻峥心里大急,抓住了她的手颤抖着问:“她没有回来?”楚可欣吃痛地叫了一声,闻峥连忙松开手说:“对不起,我太着急了,对不起。语棠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我,唉,我再回去找她。”他转头急匆匆地走掉了。楚可欣抚着被抓痛的手,心里充满了疑惑。坐在宿舍里想来想去,觉得一定出了问题,心里也着急起来,只能去找哥哥帮忙。楚祺皱着眉想了想,说:“看上去苏语棠去S大一定出了什么事,她离开了S大,又没有回来,会去了哪呢?”楚可欣摇摇头。楚祺又问:“S大那边我们是够不着了,还是找找这边吧。她平时喜欢去哪里,我们一起去找找看。”楚可欣点点头,两人立即起身出去。
  闻峥又坐上最快的一班火车赶回了S大,顾不上怨恨,通知陆子峰马上去找。陆子峰和童晓芙见事态严重,一声不响地立刻分头行动起来。一整天下来,毫无所获。天色渐晚了,闻峥还在城里的小巷中寻找着,心急如焚。想到当年语棠曾在夜晚遇险的事,无法控制自己心惊肉跳的恐慌:“语棠,语棠!求求你别出什么事!”他又累又急,正要匆匆穿过马路,侧面胡同里忽然斜插过一辆车来,闻峥躲闪不及,“吱”地一声刺耳的急刹车,他还是被车压倒在马路中间,剧痛从腿上传来,闻峥眼前只看到白花花的光线,就晕了过去。
  语棠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呆了三天,根本不知道两地已为她人仰马翻。她重新回到丰涵高中看了看,那威严的大钟楼,那高高的银杏树,那湖边的小树林,熟悉得令人想落泪。她静静地坐在钟楼背后的台阶上,心中被欺骗的阴影缓缓退了下去,她并不觉得伤心,反而一阵轻松。仿佛一层束缚终于解开了,语棠尽情地回想着闻峥的一切,他的关心,他的宠爱,他的眼光他的吻,喜悦涨满了她的心。哦!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啊,不用再顾忌什么,可以尽情地想你!语棠伸了个懒腰,又黯然撑住了头。可惜,放在眼前的珍宝,自己不知道去珍惜,现在,再渴望又有什么用呢?纵然她终于从与陆子峰这段理不清头绪的感情里脱了出来,一切已经晚了。她已经拒绝了闻峥,已经把那份真正的爱拒之门外了。那么多机会都被自己亲手推开,这会儿又怪谁呢?“苏语棠啊苏语棠,你真是一个大傻瓜!这会儿活该自己去吞下痛失所爱的苦。”她抚过那日与闻峥坐过的位置,心中万分感叹:“就算那时我还是子峰的女朋友,闻峥仍一心想着保护我。近在眼前的爱意,连齐鸿都看得那么清楚,为什么我却从没有好好地认识啊!只怕我这一错再错,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走到图书馆,情不自禁地走进“藤蔓”。门上小风铃的“叮当”声清脆依旧,彩绘玻璃的台灯也一样散发着旖旎的柔光。坐在靠窗的旧位置上,看见中庭的芭蕉树又长高了很多,只是在冬天,没有了舒展的大叶子。语棠拿出小红蜻蜓的钥匙扣,挂有手指上轻轻地晃着,蜻蜓摇头摆尾,大大的眼睛仿佛在温和地笑。不知装在哪个角落的音箱里传来《卡萨布兰卡》那熟悉的忧伤曲调,她忽然明白过来:闻峥当时送她一只小蜻蜓,是因为她曾笑他象只蜻蜓,闻峥借着那只蜻蜓把自己的心送给她,她却跟他玩了个最残酷的游戏。枉我自觉聪明伶俐,竟连这么明白的暗示都看不清!语棠长叹了一口气。
  语棠平静了心情,第三天傍晚,她拎着妈妈做的一大堆好吃的回到了学校。
  一推开宿舍的门,看见楚祺也在,大家呆了一呆,女生们就发出了一阵尖叫声。楚可欣又哭又笑地冲过来抱紧了她,乱喊着:“我的天哪!语棠!你可出现了!我们已经准备要报警了!”
  “怎么了?”语棠不解地问,“我只是回家了一趟而已,干嘛大惊小怪的?”
  “你—只—是—回—家—了—一—趟?”楚可欣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说:“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和S大那边找你找得象没头苍蝇一样?我们为你又怕又担心,你却说这是大惊小怪?”
  语棠顿感摸不着头脑,她疑惑地问:“怎么回事?”
  楚祺走过来,把可欣从她身边拉开,认真地说道:“苏语棠,那天S大有个人来找你,说你离开了那边,却又没回来。大家都很担心你,怕你出了事,两边都找得翻了天。好了,你回来就好了。”
  语棠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一迭声地道歉说:“真是对不起,没有打个电话来跟大家说一声,都是我不好。”
  楚可欣叹了口气说:“简直要人的命噢!S大那边,你的那个男朋友天天打电话来问情况,只怕那里比这边还糟哪!”
  “谁啊?那天是谁来找我?”语棠奇怪地问,难道是陆子峰?
  “一个男生,长得挺高也挺帅,可是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抓痛了我的手!”楚可欣挥了挥手说道。
  “气急败坏?谁啊?”语棠皱着眉想着。不是陆子峰,难道是闻峥?不可能,闻峥怎么会知道?何况,闻峥是从来不会“气急败坏”的,那会是谁?
  “反正待会儿他们会打电话来,你就知道了。好了,好了,可算是了结了,把大家都累扁了,语棠,你得请客我们。”楚可欣一手插着腰嚷着。
  “好,好,我给大家陪罪。”语棠连忙打拱作揖。
  楚祺笑着拍拍可欣说:“不要闹啦,先让苏语棠休息一下吧,这笔帐先记着,就当你欠我们的,好不好?”
  语棠暗自感激楚祺帮她解围。大家慢慢散开来,楚祺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也回去了。
  语棠独自又想了想,还是不能确定是谁来找她。心底暗暗希望是闻峥,“算了,就当是闻峥吧,让我偷偷开心一下。”
  没过多久,S大那边就打电话来了。自从那天以后,子峰就天天打电话和语棠宿舍联系一下,看看语棠有没有回来。语棠过去接起电话,陆子峰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心里一松:“语棠,你回来了?”语棠没好气地说:“我没失踪,也不会去寻死,你大可放心继续去照顾别人!”陆子峰被她一冲,几乎说不出话来,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语棠,我……”语棠不想听见他提起那件事,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不必说对不起,我不想听。如果能象做错了作业一样,我情愿拿块橡皮把过去的一切都擦掉!好了,就当我前生欠了晓芙的,你可以安心了,我暂时不想知道你们的任何消息,不用再打电话来了。”说完就啪地挂了电话。陆子峰急忙喊道:“不是的语棠,我想跟你说闻峥他……”电话那头传来断线的“嘟嘟”声,陆子峰无可奈何地挂上了电话。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向医院走去。闻峥的左腿被撞断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等他的消息。语棠终于找到了,还是先去告诉闻峥吧,他都快急疯了。
  陆子峰推开病房的门,就对上了闻峥焦急的目光。这三天下来,闻峥明显憔悴下去,他一贯儒雅谦冲,但是此刻,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两眼布满了血丝,下巴上长出了青青的胡子茬,所有的形象荡然无存,完全只是一个为了心爱的人心急如焚的男子。陆子峰心中惭愧,比起闻峥,他无论是对苏语棠,还是对童晓芙都差得太远。关于童晓芙的事,闻峥曾经提醒过他,要他最起码明白告诉苏语棠,不要把她蒙在鼓里,可是,他一边舍不得语棠,一边又禁止不住自己对晓芙的心猿意马,不听闻峥的劝告,一直侥幸地拖着,终于出了事。这次事情给了他一记迎头痛击,也把他心里那些摇摆不定的想法给打掉了。这些天他一直被心里的愧疚和语棠的下落不明煎熬着,现在语棠没事,他略略松了口气。陆子峰低声对闻峥说:“语棠回去了,她没什么事。”
  闻峥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来,他松了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陆子峰顿了一下,又说:“我,我本来想告诉她你的事,可是她不等我说就挂了电话,所以,……”
  闻峥闭着眼睛,仿佛能看到语棠骄傲地扬着下巴的模样,他心里一柔,缓缓说道:“只要她没事就好,别的,先不用说了。”
  他放松下心神,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陆子峰轻轻地退了出去。
  语棠挂掉了电话,看到楚可欣笑嘻嘻凑过来的脸:“怎么了语棠?跟你的那位分手了?”语棠没什么犹豫地点点头。
  “那么就是说,我哥的机会又大了几分了?”可欣摇头晃脑地说。
  语棠不禁失笑道:“你还真是兄妹情深,这么抓紧机会!”
  “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谁叫你这么抢手,你没看见我哥这么积极呀!怎么样嘛怎么样嘛?”楚可欣摇着她的胳膊。
  “我先谢谢他。不过,可欣,我真的没有心思想这些事。”语棠幽幽地望向窗外。闻峥深刻在她的心版上,相较起来,哪一个男生都黯然失色。
  不知是不是受了楚可欣的怂恿,楚祺接下来确实常常来找语棠。语棠欠了他们的情,不好意思过分推拒,有时候也就答应和楚祺出去走走。楚祺是个很好的陪伴,他风趣又不过份,对各种好玩的事都很熟捻,和他在一起比较轻松,把语棠心里的郁结稍稍地缓解了些。语棠感觉他和齐鸿有些象,尤其是心思非常敏锐,非常善于引导她。而且,和楚祺在一起还有个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些不时追着她的男生明显减少了,自问条件不如楚祺的都刹羽而去,语棠的日子倒清爽了很多。只是每当楚祺稍一触及那敏感的话题,语棠就会悄悄地,迅速地退回去,再也不肯向前跨一步。楚祺曾有一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语棠,你看,那些女生看见你在我身边,都没人再敢青睐我了,你得赔我一个女朋友。”语棠故意认真地说:“好啊,从今天开始,我就被抛弃了,你只管去开创新天地。”楚祺悲惨地一扬眉:“苏语棠小姐,只怕那样我会死得更惨!”语棠忍不住“噗哧”笑了。楚祺望着她,好多天来,第一次看见真心的笑容在语棠脸上象春花般绽开,他心里感到一阵温暖。这次事情以后,语棠眉梢的轻愁越发重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常常会走神。他不由心中暗叹:这个女孩心中装着一个人,但一定不是他。虽然他用努力一丝丝化解着她的郁结,但那个人根深蒂固地存在着,可以是一个场景,可以是一首曲子,可以是一滴雨,在语棠心里有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恐怕他最终都无法攻进她的心防。不过,无妨,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也许时间会让这一切慢慢改善呢。语棠是个很好的朋友,对问题的看法自成一体,又有些特别的道理,和她谈天说地是很快乐的事,又不象别的女孩子那么粘人,跟她在一起总是心情愉快得多。
  对语棠来讲,在那个飘雪的夜晚,就象一个成长的分界线。她把心中纠缠不清的情感理开了头绪,对闻峥的情在她心中壁垒分明。所有的后悔和渴望凝结在她心底,成了一个甜蜜的伤口,在无人的夜里汩汩流淌着思念。在感情上,她把自己推到了一个高台上,身旁再多的纷扰她都看得云淡风轻,楚祺也好,旁人也罢,都无法碰触到那个角落。而往往在下雨的日子,独自握着那只会动的小蜻蜓,她格外想念闻峥,想得心里一阵阵疼痛。
  伴随着这样的情绪,寒假来临了。
  
  
  第十二章
  
  这是我最彻底的表白
  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不再多绕一步弯
  这是最后一次
  我鼓足了所有勇气
  把心呈给我深爱的你
  
  我怎能还没有回应?
  面对如此真挚深浓的情意!
  从来都是我错失了你
  我再不会轻易放弃
  重新问问自己的心
  我从没有这样坚定
  
  这个寒假里,语棠安静了很多,苏文明显感觉到女儿迅速退掉了身上的稚气,迅速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她在待人做事、方方面面上都稳重起来,原来毛毛燥燥的脾气大大地收敛了。看得出来,语棠跟陆子峰不再来往,苏文夫妇私下讨论过,意见一致地不对此发表什么看法。毕竟语棠还年轻,何况这种感情的事,终究是要靠自己摸索的,语棠的转变跟这件事应该脱不了干系,不过看来语棠处理得不错,并没有打乱她应有的生活,所以苏文夫妇就任她自行处理。
  语棠跟依宁和小妤见了几次面。她和依宁见面时,大家都为彼此的变化吃了一惊。依宁就象是脱胎换骨般,浑身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语棠羡慕着笑道:“噢,依宁,你那个学校好象一个疗伤圣地,又或者是在山里采得了仙草?人都变美了!”依宁轻松地道:“山中自有忘忧草,山中自有两生花。”两人相视而笑。
  语棠平静地把陆子峰和童晓芙的事告诉了依宁,依宁扬起了眉毛:“语棠,你真行,这么大的事,你象没事人似的。”
  “那是因为我投入得本来就不深。”语棠目光清朗,“而且,我更期待未来。”
  依宁望着语棠,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语棠,你长大了。”
  语棠嫣然一笑:“所以说恋爱让人成熟,更有人说,失恋是成长的速效药。”
  “那么闻峥呢?你跟他有联系吗?”
  语棠叹息着摇头:“我哪好意思再去找他!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拒绝他,就是铁打的心只怕也碎了,现在才想着人家的好,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你不知道,当初我送陆子峰去火车站,闻峥也在场,子峰对我那么亲密,闻峥恐怕都瞧在眼里,每想起那一幕,我简直无地自容了。”
  依宁苦恼地笑了:“唉,语棠,我只是为了一个人伤心,你却绕了这么多弯弯,也不知你是怎么弄的。一个结才解开,另一个结又打上了。”
  “自己做错了事,只能自尝苦果呗,还能怎么着?”语棠闭上眼,倒进了沙发里。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寒假尚未结束,就已经闻到了春天的气息。气温回升了不少,棉袄都可以脱掉了,连树梢儿都开始泛出了青色。语棠经常泡在图书馆看书,觉得心情平和了许多。
  离开学只有一周了,这天,语棠忽然收到一个挂号的邮件,她一边签字,一边疑惑地看着落款。那字迹是那么熟悉,简简单单的“闻峥”两个字象一道光线穿过她的脑海,语棠的心狂跳起来。
  她躲进房间,颤抖着手指打开了包装,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绿色封面的日记本。
  语棠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翻开了日记。在第一页上,她看到四个熟悉的,有力的大字:写给语棠。下面的小字是诗经里的一小节: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
  沉吟至今
  语棠的喉咙哽住了。她哽咽着抚着过光滑的纸页,似乎在指尖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6月17日 晴
  语棠又在物理课上神游窗外了。唉,为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光,总在偷偷地看她呢?
  今天语棠捉了一只大大眼睛的小蜻蜓,笑我戴着大眼镜象只蜻蜓。我记得有首老歌这样唱:“我愿是那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她用那细细的皮鞭轻轻打在我的身上。”那么,语棠,我愿意变成那只蜻蜓,如果我的翅膀能被你轻轻地拈在指尖上,我情愿不再飞翔。
  不过,既然你不喜欢我的大眼镜,我明天还是去换一副隐形眼镜吧,虽然那玩意儿戴起来怪麻烦的。
  
  “6月18日 晴 这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
  原谅我吧,语棠,我对你撒了个小小的谎,我其实只约了你一个人来老宅看木排。
  我听到你和陈依宁的谈话,忽然好想好想有个机会单独和你在一起,好尽情地看着你,感受你,聆听你。我想拥有一个只有你和我的记忆。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呵,语棠。你靠我这样近,你的面庞就在我眼前,你芬芳的气息拂在我的胸口,唉,你一定不知道我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的心猿意马。不过,我在心中暗自欢喜,早知道换副眼镜能得到你这样的注视,我早该把那副大眼镜扔掉。
  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能和你并肩坐着,看看空中的流云,听听大河里的水声,和你一起吹吹风,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后来的事出乎我的意料,哦,语棠,你可真是个会磨人的小东西!你怎么就掉到河里去了呢?当我把你从水里拉起来,我的心都快停跳了!受惊的你忽然变得那么娇,那么脆弱,那些跳来蹦去的精神全没了,我真想把你紧紧地拥在怀里疼惜。你第一次靠在我的胳膊上,我第一次搂着你,我有点惊慌,有点心疼,更多的是甜蜜。我发誓,我一定会用心守着你,好好保护你,再不让你受到伤害。
  接下来,接下来是我今生最快乐的时光呵!你就在我的琴声里睡着了,六月的阳光从葡萄叶间穿过,细碎地洒在你身上,你睡得那么安祥,就象一个累了的花间精灵。感谢老天给我这个机会,能让我如此尽情地,毫无顾忌地用目光向你倾诉心底的爱意。你柔滑的长发湿了,你的半边肩膀从领口里滑了出来,噢,不要这样诱惑我呀语棠!你的眉毛舒展着,你的眼睛难得这么温柔地闭着,你常常爱皱的小翘鼻子也乖乖地睡了,你的唇是那么水润,这真是致命的诱惑!这一次,这一次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情不自禁,我怎么能抗拒这样甜美的邀请?
  我吻了你,在你睡着的时候偷偷地,轻轻地吻了你,不知道你的梦里会不会留下我的气息?离开你的双唇实在是天大的考验,它们太甜美,太醉人,我好想深深地深深地品尝啊!可是我不敢惊扰你,只好用酸涩的葡萄来令自己清醒。唉,语棠,什么时候也让你尝尝这要命的滋味!
  我拥有一个无与伦比的美好记忆,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哈,语棠,你可曾想到,你的初吻可被我偷走了哦!”
  
  看到这里,语棠忍不住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双唇,心底又羞又喜。天哪,她的初吻,噢,她再也想不到居然是给闻峥偷走了!她再往下翻去。
  
  “9月2日 多云
  可恶的朱老师,把我的位置排得离语棠这么远!再也不能传传小纸条了,再也不能在课间斗斗嘴了,就连上提问时偷偷提个醒都办不到了,真是糟糕。
  还好,齐鸿和我成了同桌,聊以欣慰。
  可是,语棠啊语棠,这近水楼台都没有了,我还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让你感觉到我的心意呢?
  
  9月16日阴
  恭喜你,语棠,你荣升文学社的社长了,我很替你高兴。
  可是,你太忙了,恐怕很少再想到我了吧。这一点可真让我气恼。不知有谁说过:先爱的人是笨蛋。果然没有错。可为了你,我是心甘情愿做这个笨蛋的啊。
  
  10月11日阴有小雨
  我们这个圈子里谈恋爱的人越来越多了。看着邵克明他们能理直气壮地把女朋友介绍给大家,我真是羡慕呵。语棠,什么时候我才有这样的机会,能把你介绍给大家?
  今天翟希远他们的话让我有点心慌了。语棠,你是那么美好,我真的有点担心,会不会有别人也喜欢你?你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我的情意?
  
  11月13日 繁星满天
  今天齐鸿告诉我,他吻了陈依宁。我问他爱不爱依宁,他却说弄不清楚,说反正要谈个把恋爱的。齐鸿的看法我不能赞同,爱应该是真心真意的,可不是随意谈的。语棠,陈依宁是你的好朋友,你是不是会提醒她呢?
  你放心,我是决不会这样对你的,你是我心底最珍贵的宝贝。
  对了,齐鸿虽然玩世不恭,但他可是个很敏锐的家伙,他好象有点觉察到我对你的心意了。
  
  11月17日 雨
  语棠,你对童晓芙怎么就那么好呢?看着你们那么开心地嬉闹,我多么希望陪你的那个人是我!我都有点嫉妒童晓芙了!(不要笑我啊)语棠,你实在是不公平!
  今天晚上下了场大雨,你不是最喜欢听雨声吗?我真希望我的心意能化成雨点,好随风飘进你的心里,让你早点知道:只要你对我有那十分之一的好,我就可以为你奉上自己的全心全意。
  
  3月20日 阴有雨
  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意吗,语棠?你究竟是真的无心,还是有意?这么久的时间,你真的一点觉察不到我对你的好?一直以来,你的种种捣蛋调皮我都容忍,我想耐心地等你长大,等你明白。可是,你却以伤我的心为乐事!为什么我最真挚的爱意,你总是视而不见?今天,我说得够清楚了啊,我把自己的心意,变成那只红蜻蜓,郑重地送给你。我不敢相信你竟会这样回应我的一片苦心!难道我就让你如此不屑一顾?我把真心捧到你的眼前,你却毫不珍惜地把它撕得粉碎。语棠,你好残忍!
  好,让我把从前的一切都抹去吧!我再也不要被你这样伤害了!
  我知道沈梅是故意的,那又有什么关系?起码,她现在在我怀里,任我吻个够!在我被你伤透了心之后,她的安慰来得正及时。”
  
  语棠的泪滴在日记上,染出了两处蓝晕。摸摸口袋里的小蜻蜓,她流着泪对着日记本说:“对不起,对不起,闻峥,我真傻呵!”
  
  “4月3日 多云
  我与沈梅出双入对,天天粘在一起。我知道,这打破了我一贯的原则。可是,去他的原则!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能照着章法一步步走来,我又怎会有今天?
  我知道齐鸿在疑惑地研究我,我知道所有的人都万分惊讶,连闻嵘都悄悄地问了我好几次,是不是真的恋爱了?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这份放纵的掩饰,我要怎么面对心里的痛?
  我已经不再来烦着你了,可是语棠,你为什么不太开心?我刻意避开你,可我的心里好象有一根无形的线,总牵在你那里。我装着漠不关心,可是你的一举一动仍然不能阻挡地钻进我的脑海,只要是有关你的一切,都让我神经紧绷。我知道你常常一个人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知道你下雨的时候长久地发呆,我看见你在操场边无聊地踢着小石子,我注意到你的头上换了根新发带。在全班的成绩榜上,我的眼光自作主张地寻找你的名字,你进步了,是因为没有了我的困扰吗?可是,为什么你的笑容看起来落落寡欢?为什么你不再那么爱笑爱闹?我还是喜欢你那种生气勃勃的样子啊。
  沈梅是个非常聪明,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知道我常常神游天外,她也知道我的心并不在她身上,可她从来不提。她仍是一样很温柔地陪着我,有时星期天还到我家来下厨做菜,小嵘说她烧的菜真不错。我有时也很迷惑,沈梅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可是,算了,我没有心思去探究别人,何况沈梅如果愿意,自会让我知道,她既不提,我又何必去追问。
  沈梅的唇很柔软,可是为什么我总也找不到那种醉人的感觉?无论我怎样一再地尝试着吻她,无论她有多么配合,都不能勾动我心底最深处的热切。最终,我们的吻成了最轻最淡的安慰式的一点。其实,我和沈梅倒更象是很熟悉的朋友,只是在表面上象是热恋中的情人。奇怪的是,对这种相处模式,我们俩竟然都乐见其成。
  
  5月6日 晴
  今夜繁星满天,我独自在阳台上眺望着星空。
  每一颗星都那么明明灭灭地闪烁着,象我无法言传的心事。语棠,为什么我无法停止对你的牵挂?面对你的每一次伤害,我的心总会忍着痛自动为你辩解,唉,如果我把这份心意也象星星一样铺满夜空,你还会不会视而不见?是我纵容你在我心里疯狂地成长,每一片枝叶都浸透了我的爱恋,要我怎么可能再把你拔除啊!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5月24日 雨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
  这是真的吗?语棠!我简直不敢相信!
  难道是这一阵我很少来文学社,没有看到你和子峰的感情这样突飞猛进?难道最近你的种种表现都是因为陆子峰?你,你竟然成了子峰的女朋友!
  子峰拥着你肩膀的手,迫得我不能呼吸,你们那样两两相望的神情,天哪!我,我,我不信!我不信!
  可是,你粉碎了我的希望,就在今夜这细雨里,你投进了子峰的怀里,我的世界被颠覆得四分五裂。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为自己已不那么在乎你,我以为放纵自己能让你在我心里淡去,我以为时间会慢慢改变一切,可是,我错了,这一错,再也回不了头了!
  让我醉了吧,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幻象,睁开眼睛,我们还能回到从前。
  
  5月25日 晴
  今天,我没有去上课,独自回了老宅一趟。
  慢慢地沿着去年那天的路,我黯然地走过。同样是阳光和煦,轻风徐徐,可是一切都失去了光彩,徒自让我触景伤情。
  那偷来的一吻将永远只在我的梦里出现,你将再也不会知道。
  该死的老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阴差阳错呵!为什么我的爱还没有开始就被伤得鲜血淋漓?
  
  6月2日雨
  沈梅心意玲珑,见我已无心,她在悄悄地自行退去。我知道她是在让我有一个台阶下,我们谁都没说破,但我心里欠了她一份情。
  你是如此神采飞扬,看来子峰真的带给了你快乐,我的心都痛得麻木了。
  
  6月8日 阴
  今晚,陈依宁又和齐鸿闹得不愉快了,她红着眼睛跑出教室。你当然去追她。我的脚也不知怎么搞的,就自己远远地跟着你走。我不禁嘲笑自己的不争气,就算眼睛瞎了,心也碎了,只怕我的神智还是会自己追寻着你的方向而去吧。
  感谢我这份不经大脑的追随,让我来得及救下你。我心里又惊又痛,你总是这样太不在意自己,陆子峰在什么地方?他怎么可以不在你身旁,竟让你承受这样的危险!
  哦,语棠,不要这样对着我流泪,我的心早就向你投降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哭泣?你竟忘形地吻上我的脸,对我来说却如遭重击。不必再向我解释,我知道那只是你无心之举,你的心思还是那么简单,你做事还是那么冲动,我没有理由自作多情。语棠,你的感激只令我更添苦涩。”
  
  语棠狠狠地咬住了嘴唇,齐鸿说得没错,我真是个榆木脑袋!我太贪玩,太无心,根本就没有弄清楚什么才是自己真实的心意!
  
  “6月12日 晴
  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啊,语棠。你约我到小树林一谈,只是想安慰我对不对?你却不知道,能让我受伤的不是沈梅,只有你!
  看着你因我而嫣红的双颊,我几乎要表露出自己的心意来。我对你是这么没办法,只要你对我还有一点点关心,都能让我雀跃不已。可我终是忍住了。其实你不用匆匆地逃走,我无法不顾与子峰的情谊,我也不想给你这么困难的选择。我情愿退回角落暗自守护着你,只要你能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齐鸿终于知道了我的心事,看上去你今天会来找我,他定是脱不了干系,唉,语棠,你太好骗了。如果爱上你的是齐鸿,你可不知要吃多大的苦头。他只轻轻地摆下一个小圈套,你就掉进去了。要命,以后你可得注意。
  齐鸿劝我试着为自己争取,我还是放弃了。子峰毕竟也是我的好朋友,而你也接受了他,如果子峰真的能带给你幸福,我情愿压抑自己的心,也不破坏你这份单纯快乐的生活。齐鸿的一句话说得对极了,能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我只希望你快乐。
  
  7月5日 大雨
  今天大家都到老宅来玩,放假了,浑身一轻松。一大堆人聚在一起,特别热闹。翟希远他们打算去青海玩,这个提议还真吸引人,可惜我要和小嵘去爸妈那里。
  邵克明要去英国了,他和许苹儿两心相应的样子,不知让多少人暗自羡慕。唉,只怕没人象我一样,陷在这一片苦恋里不能自拔。
  大雨如注,下得特别尽兴,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你悄悄跑到前廊下去看雨了。你看得那么入神,我在门边看了你好一会儿,你都没发觉。语棠,你可以对一些人,一些事那么专注投入,为什么唯独对我少了根筋呢?我可真苦命。
  和你一起站在大堤上,雨大得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好象天地间只剩下你和我。你忽然落泪,展露出难得的脆弱,我能够体会你的感伤。感谢这场雨,让我有机会陪着你,这一刻,我和你的心是如此靠近,仿佛大雨把所有的错误暂时抹去,让我拥有这短暂的,纯粹的甜蜜时光。”
  
  大雨中的一幕清晰地回到语棠眼前,她不禁痛恨自己的迟钝
  ……
  “5月20日 多云
  齐鸿竟要移民加拿大了,我吃了一惊,怪不得他最近看上去心神不定。去年才走了邵克明,而今齐鸿也要出国,我不禁有点感伤。不过,反正就要毕业了,各赴前程是必然的事,能走得远些,看得多些总是好事。他打算考完后跟陈依宁讲个明白,也再次劝我考完后一定要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时间忽悠悠地竟又过了将近一年,语棠,你过得好吗?学业对你应该不成问题,那你和子峰呢?我感觉不到你们之间有象邵克明和许苹儿那样的相互依恋,难道你还是没长大?齐鸿说你们就象是小孩子办家家,仔细看来,真的有那么一点儿。或者,我真的还有机会?
  
  5月26日 晴
  你责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你齐鸿要走的事,唉,语棠,你若知道了,能守着不告诉陈依宁吗?就快高考了,我不敢冒这个险哪!
  是天意吧,陈依宁还是知道了。我只能为她叹气,事情发生得不是时候,也辜负了我和齐鸿的一片好心。不过,勉强来的感情有什么意义?长痛不如短痛罢!
  你说哀大莫过于心死,语棠,你却不知道,那总也无法死心才真是痛呵。同学录传来传去,我什么也没有给你写,因为,我仍是希望,未来的日子,我要和你一起书写每一天。
  
  8月17日 阳光刺眼
  这是我生命里最璀灿的吻,燃尽了我三年来所有的爱恋。
  语棠,你的唇是世上最醇的酒,让我欲罢不能地一吻再吻。我感到你在和我一起燃烧,这心醉神迷的感觉让我几乎以为身在天堂!
  可是,天堂和地狱竟只有一线之隔!你还是选择了子峰,在我这样炽热的表白之后,你竟还是选择了他!
  原来漫天的烟花,终只能绚烂一时,在最极致的美丽之后,留下的是一片最浓的黑暗。
  可悲的是我连黑暗的抚慰都没有,只看见烫到没有温度的阳光,还在热烈地嘲笑我的无助。”
  
  这极致的痛楚似乎也划过了语棠的心,她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吻也在她心里,何曾有一日忘怀!明明是如此契合的美好,明明是两人同心的投入,她竟会舍弃!简直是没天理地蠢哪!
  
  “8月29日 阴
  命运不肯停止对我的折磨,还让我和子峰在一个学校。今天是去大学报到的日子,别人是兴高采烈地奔向崭新的生活,我却独自在满天的阴霾下检视伤口。
  你不必为难与子峰的亲昵,我的心早已裂成了碎片,不在乎再多粉碎一遍。”
  
  语棠长叹着捂住自己的脸,痛恨自己无心的残酷。
  
  “10月12日 雨
  秋天的雨带着阵阵凉意,我独自在操场上走着,让心境一次次被淋湿。什么时候我也开始喜欢雨?这向来是女生才爱的情调。可是,我已受够了那刺眼的阳光,这绵绵细雨起码不会那么伤人吧。
  陆子峰与童晓芙似乎走得太近了,我已听到会计系里的人都说他们是一对。我忍不住提醒子峰,不要忘了远方的语棠。语棠,这个带着刺的名字,只要想一次,就会痛一次,偏偏又象这漫天细雨,时不时地落了满心。问世间情为何物,竟会伤人至此!
  学校里竟有不少女生向我示好,只让我再次感叹,我该算是个还过得去的人吧,可为什么我想用心来爱的女孩,却一再离我而去?
  
  11月8日 多云
  陆子峰和童晓芙越走越近,互相之间的亲昵较之与语棠竟大有过之,我不禁暗自惊心。今天我再一次提醒子峰,如果真的爱上了别人,起码应该向语棠坦白说明,不能这样把她蒙在鼓里,脚踩两条船。可怜的语棠,临别时还叮嘱子峰帮她照顾童晓芙,她用心来对别人好,竟有人会这样利用她的善良!她那单纯直爽的性子,不知要如何面对这背叛和欺骗?
  我是多么不忍让你受到伤害,我痛恨子峰对你如此不负责任,我为远方的你忧心忡忡,可是,这样的我却没有资格来珍惜你。
  
  12月23日 大雪
  语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在这样的雪夜,你竟然还一个人走掉,你为什么还是不想到我的帮助?
  看着那班火车从我眼前开走,我真的是心痛不已。语棠,为什么我和你之间会有这么多阴差阳错?为什么我总是和你擦肩而过?
  我痛骂了陆子峰一顿,我还动手打了他,我再不能隐瞒对你的情意。这是我第一次打一个朋友 ,不,他不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和这么恶劣的人做朋友。语棠,无论你接不接受我,我都会尽力保护你,为什么你从不想到我怀里栖息?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12月24日 雪
  语棠,你到底去了哪里,求求你快出现吧!无数个令人恐慌的念头在我心里乱窜,我简直就要急疯了!
  该死的,这是什么世道!我竟会在这时候被汽车撞断腿!我竟只能躺在医院忍受你的全无消息!该死的陆子峰!该死的童晓芙!该死的汽车!该死的医院!哦,语棠 ,语棠,求你,求你,不要出什么事!你怎么拒绝我都行,求你别有事!求你快出现啊!
  
  12月25日 晴
  语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只要一闭眼睛,我就会想到那个你受惊的夜晚,那时候是我跟着你,才及时救下你,我不敢想象你身在异地,如果再发生类似的情况……天哪,我真的快疯狂了!老天啊,请你听听我的祈祷吧!
  十年来第一次,我在自己的脸上摸到了泪痕。
  
  12月26日 晴
  谢天谢地!感谢随便哪一路神仙!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哦,我现在觉得自己好累,好想睡。语棠,你实在是个太会折腾人的小东西,就在千里之外,你一样能掏空我所有的心神,一样能折腾得我人仰马翻。”
  
  语棠一边看,一边落泪。在最后一页,她看到一行字:
  “语棠,这是我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向你表白,如果你仍选择拒绝,请把这本微不足道的日记毁掉,我将从你的世界消失,绝不再给你困扰;如果,如果你愿意接受,那么,我在老宅等你。”
  语棠泪如雨下,心却在飞扬歌唱。闻峥,闻峥,我怎么还会傻得再次放掉眼前的珍宝?
  
  她把日记珍重地放好,出门叫了出租车,带着腾云驾雾般的心情向闻家老宅奔去。
  在路口,语棠下了车。阳光和煦,田野里泛起了一层细细的嫩绿,路边的小草冒出小小的芽,仿佛那冬天的衰黄再也压不住春的消息。早春的风还有点冷,语棠却感到一股醉人的暖意。她沿着小路往下走,脸上焕发着梦幻般的光彩。然后,在院门口,她看见了闻峥。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仿佛很久以来,一直在用这样的姿势等待。他沐浴在阳光下,藏青色的套头毛衣泛着温暖。语棠再也不会错认他唇边那欣慰的笑容,再也不会错认他眼中款款的深情,热泪不能抑制地涌进了她的眼眶。
  闻峥微笑着张开了双臂,语棠发出了一声哽咽的欢呼,就投进了他的怀里。把头埋进闻峥的毛衣里,感受着他结实的胸膛传来的温暖,感受着他紧紧的拥抱,语棠一阵阵幸福地晕眩。她象一个溺水的孩子般紧抱着闻峥,好半晌才抬起头来。闻峥温和地望着她,语棠再也没有闪避,她含着泪伸手轻抚过那眉,那眼,那挺直的鼻梁,那温暖的唇,她淬然发出一声叹息的轻噫声,就踮起脚尖,把自己颤抖的双唇送了上去。闻峥拥紧了她,辗转地,深深地,吻尽了全心全意的渴望和思念。
  绕了一大圈的爱恋终于两两相遇,迸出了夺目的美丽。两人挤在沙发里紧紧相拥着,语棠攀着闻峥的肩膀不肯松手,要闻峥吻了她一遍又一遍。闻峥喘息着低叹:“语棠,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是个这么热情的小东西!”语棠双颊嫣红,星眸灿然,她热烈地,固执地轻嚷着:“哦,我不管,我不管,闻峥,我要把我所有的错,把你所有的痛都吻掉!我要吻你一百遍!”闻峥忍不住笑了。唉,这就是他的语棠,如此真实的语棠。语棠忽然又跳起来,皱着眉紧张地叫:“哦,你的腿,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闻峥爱宠地把她重新拉回自己怀里,轻吻着她的鬓边说:“不用担心啦,要知道腿断了会让你这么关心,早三年前就该去撞断了!”语棠又哭又笑地吻他:“不准不准不准,我不准你再受伤了,要不我也陪你一起去撞!”
  窗外枝上的嫩芽儿在风里轻摇,含羞偷听屋里相依相偎的人儿互诉衷肠。
  
  尾声
  
  语棠是多么快乐呵!她和闻峥相偕回到丰涵高中,细数每一处相处的旧迹,一起到“藤蔓”喝茶,语棠拿出那个小蜻蜓在闻峥眼前得意地晃,一起在街上漫步。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在闻家老宅里,闻峥抱着吉它,一遍又一遍弹《爱的罗曼史》,语棠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在铮琮的乐声里感受着幸福满溢。
  这次开学,闻峥先送语棠去学校。
  楚祺正在她们宿舍帮楚可欣整理东西,语棠和闻峥拉着手走进去。楚祺一看到语棠那神彩飞扬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
  可欣看见闻峥,跳起来嚷道:“就是他,就是他,语棠,那天来找你的就是他!”
  语棠回眸对闻峥温柔一笑,拉住了可欣说:“我知道啦,可欣,我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闻峥。”
  闻峥抱歉地微微一笑说:“对不起,那天我一时着急,抓痛你了吧?对不起。”
  可欣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语棠转向楚祺,歉然道:“楚祺,我……”
  楚祺摇头笑笑打断了她的话:“恭喜你语棠,公主终于和王子见面了对吧?”他又转向闻峥,点了点头说:“你真幸运,你知道吗?你是语棠心里一座攻不破的堡垒。”
  闻峥审视着楚祺,不由握紧了语棠的手,心里暗自庆幸早了一步跟语棠坦白,否则,只怕又有对手要乘虚而入了。他向楚祺伸出了手:“语棠在学校多蒙你们照顾了。”
  楚祺稍一扬眉,两个男生心照不宣地笑了。
  楚可欣垮着脸说:“老哥,看上去你没指望了。”
  楚祺笑着揉揉她的头:“你又乱操心了,看来我得先想法子帮你找个男朋友,免得你老在我身边瞎搅和!”
  语棠望着闻峥,眼波流转,情意无限。
  
  意料之外:依宁过了一阵来语棠学校玩,和楚可欣也成了莫逆之交,三个人拉了楚祺作陪去游湖。波光桨影里,依宁清新温柔的风采让楚祺大为心动。一段远隔千里的恋情悄然展开。多年后,语棠还笑着对楚祺说:“看,我送给了你一个最好的女朋友!”
  
  全书完
  
  繁花倒影
  2003年10月16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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